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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潋儿侍立在侧,有意解围,向江音晚道:“姑娘,奴婢看韦典衣捧的那袭湖绉间色裙很是不错。”
    内殿满目的青,碧,缥色,潋儿知道,是因姑娘入春后觉得这类颜色宜时节,有所偏爱。故特意点了浅青与天水碧色相间的这袭长裙,果然得姑娘视线停留。
    韦典衣亦有眼色,赶忙殷切地夸赞裙上垂柳飞燕的绣纹。
    得江音晚颔首后,韦典衣带着宫人侍奉她更衣一试,又说了许多凑趣讨巧的话,终于让江音晚展颜一笑。
    这时有沉稳的靴声渐行渐近。一袭明黄,影影绰绰映在天青色的烟雾后。
    宫人未料陛下忽至,且阻止了太监的通报,皆仓皇跪地。
    裴策拂开重重软烟罗,缓步入殿。海水江崖纹的袍摆下,隐隐露出云头锦履,一步步踩上缂丝毯面,清峻容颜渐渐分明。
    江音晚唇畔的笑意,一点一点收回去。
    裴策的面色亦愈发寡漠高倨,如霜雪积覆的山巅,重雾笼罩,教人难以捉摸。
    他扫了一眼伏地跪拜的韦典衣,复淡淡抬眸看向江音晚,似随意问:“何事让晚晚这样高兴?”
    江音晚没有回答,下意识往后却了半步。
    裴策漫然往前迈一步,将她退开的距离拉得更近,语气仍轻淡:“怎么见到朕,便笑不出来?”
    宫人已识趣地退下,深殿旷寂,江音晚的身影显得如此单薄纤弱。
    她无从回答,只能默然避开目光,芙蓉面脆弱雪白。青碧间色垂柳飞燕纹的长裙还穿在身上,纤腰盈盈,更胜杨柳。
    大掌握住了她的腰。肃穆狰狞的五爪金龙纹,凛然逼过来。
    最终那袭湖绉间色裙被撕下一条布料,缠在凝白细腕上,扣过头顶。丝织柔滑,殊法练染后起了绉,挣动间在细嫩肌肤上留下印痕。
    缂丝毯面微凉,漆眸矜冷,将她的泪珠一一噬去,力道狠戾,言语却慢条斯理,问:“晚晚,为何要对旁人那样笑?”
    她愈发说不出话来。
    那一日后,江音晚再也没有见过韦典衣。
    来送衣裳的,换了新任典衣。江音晚状若无意地问起韦典衣的去向,所有人却都缄口不提。仿佛深宫里不曾出现过这个人。
    她心里渐渐有了数。恍然中涌出胆寒心惊的战栗。
    手中游记“哐啷”一声坠在地上,冬日午后的阳光似无半点暖意。江音晚姣面褪去血色,嗓音轻颤着问:“你预备把青萝怎么样?”
    裴策的目光,一寸一寸凉下去。他神情莫测地凝睇着江音晚。良久,他轻轻笑了一下,慢慢道:“这便要看晚晚了。”
    江音晚杏眸一霎睁大,竟直觉地往后瑟缩。
    裴策看向她的目光愈发平静,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一望下去便知其险。
    然他只是道:“过来帮孤研墨。”
    鎏金错银的熏炉里,静静燃着上好的银丝炭。书案上青玉香筒溢出清浅幽香。
    江音晚坐在裴策身畔,手中一锭徽墨,色润如漆,质坚似玉,缓缓研磨在歙砚砚堂上。
    海棠纹沉箭式滴漏里,漏箭一分分沉下去,不知过去了多久。研墨最需讲究力度,她已感到手酸。
    身侧的裴策微垂首执笔,徽墨落纸如漆,利落勾出铮铮枝干,挺劲有力。
    朱砂墨描画点染在枝头,浓淡有韵,苍浑中见秀雅风骨。
    裴策看似只专心作画,实则时时留意着江音晚的动静,看出她已有些累了,左手轻轻捏过她的腕。
    江音晚仓促松开手中墨锭,柔荑被他牵过,置于膝头,缓缓揉着细腕。他目光仍落于画上,淡声问她:“喜欢吗?”
    江音晚顺他视线看过去,笔致隽逸,炉火纯青,画的原是一幅红梅。
    她一时微怔。
    喜欢,自然喜欢。红梅映雪,少年白衣,她眷恋了十年。
    只惜命运弄人,偏在两人间划出深壑鸿沟,叫她如何逾越?
    裴策已抬眼望向她,眸光疏浅,悠缓地巡梭打量,如鹰隼低慢盘桓。耐心十足,等着她的回答。
    江音晚未解其意,慢慢点了点头。
    裴策极轻地勾了勾唇角,笑意慵然,转瞬即逝。
    他倏然伸手,握住了那把素约细腰。下一瞬,单手将人提到了面前。另一手扣着她的薄肩,缓缓摁下去,直到她的脆弱脊背贴上紫檀黑漆书案。
    湖笔紫毫细韧软密,徽墨润泽而微凉,清气袭人。执笔的人慢条斯理,红梅柔婉清艳,徐徐绽于柔雪。
    *
    宫中,昭庆殿。
    殿内空荡,宫人皆被挥退,仅留姚幸公公和拾芳姑姑侍立在侧。
    皇后坐在楠木嵌螺钿云凤纹的高座上,听着一名嬷嬷的回禀。
    正是当初赵霂知离宫后,安排在赵霂知身边的那名嬷嬷。彼时的名头是为了她在宫宴上的献舞,教导礼仪、提点各项事宜。
    然而宫宴已结束,献舞亦未能得太子一眼,这名嬷嬷却仍留在赵霂知身边。名曰安抚,以及为长远计,他日若她入东宫,总需习得更多规矩。
    皇后捧着天青色珐琅釉的茶盏,一手拈着盖,细细拂去杯中浮末,静静听着这名嬷嬷的回话,却微不可察地蹙起了眉。
    “你是说,霂知怀疑,太子养的那名外室是江家的三姑娘,江音晚?”
    嬷嬷低眉跪于地上,恭敬答:“禀娘娘,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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