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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手指插进头发里胡乱揉了一把,又有两块石屑掉下来,他低着头凑到她身前:“再帮我找找吧,我自己看不见。”
    纪长清嗅到他身上半被尘灰掩盖的龙脑香气,让她沉重的心头有一刹那轻快,手指抚着他的发丝,轻轻地又拈出来了一颗。
    贺兰浑闭着眼睛,享受着她手指触摸的感觉,有些不舍得打破,下一息,咕噜咕噜,肚子又响了,饶是他一向脸皮厚,此刻也觉得太煞风景,连忙握住她的手:“道长,我真饿了,吃饭吧。”
    纪长清挑出了最后一颗石屑,站起了身。
    贺兰浑一骨碌爬起来,给她拍拍跪皱了的衣襟,握住了她的手:“我有点记不清厨房在哪儿了,道长带我过去吧。”
    纪长清原本也打算跟他一道去,他种种做张做致,都只为哄着她吃饭,她又不傻,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迈步走出灵堂,纸灰的气味立刻淡下来,心头的压抑也几分缓解,纪长清在夜色中慢慢走向厨房,她极少走得这么慢,便觉得周遭的景象与平时看惯的大不相同。
    没有了师父,观里的一切突然都变得陌生,那种让她稳如磐石的安定感觉不见了,原来她也并不是生下来就这么稳。
    “天气暖和了,山里头能吃的菜蔬应该也多了吧?”听见贺兰浑说道,“我记得到春天时许多树叶草头也都能吃,像柳树芽香椿芽,还有苜蓿之类,以前宫里也会采了来尝鲜。”
    他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都只是引着她分心,不让她一直想着师父吧。纪长清抬眼看向不远处纪宋的房间,可她不能不想,师父不在了,疑团还没有解开。
    她得弄清楚那句话,弄清楚十几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71章
    夜深时寒意冷浸浸地上来, 贺兰浑脱下外袍,披在纪长清肩上:“早些睡吧,等明天再找。”
    晚饭她只吃了几口便来到纪宋房中四处查找, 不大的房间已经被她查了十几遍,她还是不肯停,梁上地上墙上, 每一处都用灵力细细探寻一边,紧蹙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贺兰浑猜她是在找那个放书的空间。她记得此事,幻象也重现了当时的光景,说明这个空间当初肯定是存在的, 她之所以一直找不到, 应该是有人处理过了。
    除了纪宋,没有人能在她眼皮底下动这个手脚。
    神魂灭, 骨肉生,那些死去的阴命女子和她们缺失的器官, 跟纪宋到底是什么关系?
    答案呼之欲出,但这不是审案,这是她最信赖的, 一手把她养大的师父, 贺兰浑知道不能问, 便只是握住她的手, 放软了声音:“你累不累?”
    她很快挣脱, 一言不发继续向前,这么长时间她一个字都不曾说过, 不知是疲惫还是心烦。贺兰浑不屈不挠再又跟上, 又去握她的手:“道长, 我累了, 想睡。”
    纪长清终于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贺兰浑发现她一向古井无波的眼中此刻竟然有迷茫,她在担心,担心找到的答案会让她无法接手。
    心里一下子软到了极点,贺兰浑两只手将她冰凉的手合在中间,轻轻哈了一口热气:“先睡一觉,天大的事也等睡醒了再说。”
    因为他低着头,纪长清又发现他发髻间先前漏掉的一粒石屑,下意识地挑出来扔掉,他便低着头仍由她收拾:“这要是在家里,就能舒舒服服泡个澡了。”
    这让纪长清想起贺兰府中那巨大的温泉浴房,想起他是个很懂享受的世家子,不觉开了口:“你去客房睡吧。”
    手腕被他握紧了,他抬头看她,满是担忧:“你嗓子哑了。”
    飞快地跑去拿了水,送到她嘴边:“喝点水。”
    纪长清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冰冷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胶着的情绪稍稍纾解,纪长清想起在洛阳时,饮水随时都是热的,玄真观中诸事简朴,倒是让他吃苦头了。
    接过水杯一饮而尽,纪长清道:“你去睡吧,我再找找。”
    贺兰浑松了一口气。她终于肯开口说话了,只要引着她多说一会儿话,让她积压的情绪一点点宣泄,以她坚韧的心性,应该很快就会好转。
    双手握住她:“我是困了想睡,不过你不在身边,我也睡不着,须得时时跟着你才行。”
    她并不曾排斥,她如今已经习惯了他的亲近。贺兰浑伸脚勾过来一个蒲团,顺势扯着她往下坐:“我就在这儿睡,看着你。”
    纪长清不由自主被他扯着坐下,他把蒲团让给她,自己躺在地上,又把头枕在她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明天一早我得下山去找阿崔了,裴七脸皮薄人又迂腐,我只怕他抹不开面子,再把阿崔弄回崔家。”
    纪长清的手搭在他头上细细翻着,又挑出来一粒石屑,丢在地上时一声轻响,夜深了,什么声音都听得格外清楚。
    “到时候我带阿崔回洛阳去,那边有皇后撑腰,婚事阿崔想如何就如何,省事得多。”
    纪长清又挑出一粒石屑,突然想到这本是一个咒术就能解决的问题,她倒是不嫌麻烦,居然这么一粒一粒地帮他挑拣。
    腰上一紧,贺兰浑伸手上来,虚虚地揽住:“你在找那本书?”
    脑中再又闪过那漆黑的六个字:神魂灭,骨肉生。纪长清有种隐隐的感觉,她找不到的,师父一向缜密,当初能瞒过她,如今也必定能瞒过她,毕竟她是师父一手带出来的,这世上没有人比师父更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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