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姮顿时欢喜,亲自跑去拿小木桶。
……
堂兄妹下水摸鱼的事,终是传到了帝后耳中。
身在华阳宫的永穆帝更不例外。
当天晚上,他便板着脸将周昭蕴教导了一通,说他是兄弟几个里最年长的,盛煜都准备封他郡王赐予府邸了,理应做好表率,行事不该如此轻浮。周昭蕴乖乖受教,不等永穆帝发话,自去抄了两篇课业。
翌日阿姮过来,同样想教导两句。
谁知盛煜对此却不以为意。
兴许是自幼背负外室子的污名,在玄镜司时又以冷硬狠厉的手段令众人敬惧,混了个毁誉参半的名声,他对旁人的目光看得颇淡。至于所谓天子威仪、皇家子嗣的仪态举止,也不像永穆帝那样看重。
昭蕴兄妹处得好,赤着脚下水摸鱼,其实是孩子天性,上至皇室宗亲,下至黎民百姓,莫不如此。盛煜幼时不曾享过那等乐趣,多少盼着孩子能过得高兴些,听闻这事时,倒不觉得有违规矩。
以至于永穆帝提起这话头,他竟勾了勾唇,似颇觉有趣。
旁边魏鸾亦笑道:“兄妹俩捉了好些,如今都养在屋里,阿姮每日惦记着喂食,昭熙也总趴在那儿逗鱼。还说等鱼长大了,要给父皇送几条呢。”说着话,笑睇向阿姮。
阿姮遂道:“皇爷爷爱吃鱼,阿姮养给皇爷爷吃。”
声音清甜笑容柔软,一团可爱。
殷切目光里,更有拳拳孝心。
永穆帝教导的话尽数噎回了喉咙。
盛煜见状,眼底笑意一闪而过,瞥了眼坐在身侧的魏鸾。
魏鸾遂又道:“也是两个孩子在宫里住着,没太多可玩的,难得碰见趣事,难免兴高采烈。前日长宁又寄了几幅画回来,阿姮瞧见,吵着要去枫阳谷看看。还说许久没回梁州,都忘了那里是何模样。”
这话音儿,永穆帝一听便知其意。
目光落向盛煜,便见那位正啜香茶。
对上永穆帝洞察的眼神,他搁下茶杯,也无需遮掩,只噙着微笑道:“阿姮在梁州住了一阵,性子养得有点野,想再回去逛逛。何况昭熙也两岁了,除了行宫还没去过远处。”他稍稍欠身,商量道:“朝堂上安排得差不多了,我打算带他们出去瞧瞧,父皇觉得如何?”
旧话重提,贼心不死!
永穆帝鼻孔里哼了声,“想让我给你顶着?”
“也不用父皇太过费心。去岁的事都清了,开春几件要事都已交代下去,两位相爷亲自督办,且先前铺垫过,不会出岔子。若有棘手的事,赵峻送来给我也可,父皇费点精神,稍加照看即可。”
说着,将几件时简要说了,果真无需宫里太费心。
永穆帝又哼了声。
就知道这夫妻俩贼心不死,还打着微服出游的主意,指望不上儿子顶梁,便打他的主意。
不过,永穆帝虽不问朝政,身在宫城之中,于朝堂情形还是知道的。盛煜登基之初为政用心,上手极快,且经了玄镜司的历练,很会选用人手。如今时相、沈相是中流砥柱,底下能臣不少,朝政的事算得上有条不紊。
哪怕如今盛煜病倒了不问政事,也不会出乱子。
只是他们游山玩水,留下老头子撑朝堂门面,着实可恶。
永穆帝并未立时答应。
旁边阿姮见状,当即缠上去,抱住他胳膊,软声撒娇,“姑姑说枫阳谷可漂亮了,有许多漂亮的石头,阿姮捡最漂亮的回来,给皇爷爷压笔洗。梁州的院儿里有母后种的果树,阿姮摘回来给皇爷爷尝,好不好?”
她的眼底蕴满期待,若星辰璀璨,就差爬到永穆帝怀里撒娇了。
永穆帝有些招架无力。
从前身在帝位,九五之尊的雷霆威仪令人不敢放肆,后来退位让贤,清闲日子过久了,却也步荣王后尘,染了家翁习气,颇贪恋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阿姮原就是个讨人喜欢的鬼灵精,自小不怕他,撒娇起来更不含糊。
盛煜这心机深沉的,必是掐准了软肋,放阿姮来对付他。
若不答应,怕是还要放出小昭熙。
永穆帝不满地瞪了眼儿子。
不过态度总算是和软了,板着脸问道:“旁的事,也都安顿好了?”
“都安顿好了!”
极笃定的态度,显然是筹谋已久,那双深邃眼底甚至有笑意呼之欲出。
永穆帝又哼了声,“别去太久。”
“父皇放心,儿子心里有数!”盛煜闻言大悦,旁边魏鸾亦展颜而笑,一颗心渐渐飞出宫廷,飞出京城,往南而去。自打穿了皇后的这身宫装,她已有许久没肆意游玩了,微服后枷锁尽去,一家人随意游走,着实令人期待。
更何况如今春光正好。
她盈盈起身,含笑拜谢。
盛煜亦姿态沉稳地拱手称谢,待出了华阳宫,却一把将魏鸾揽入怀中,低笑道:“如何,这回算说到做到吧?朝堂上有两位相爷,宫里有父皇撑着,够你肆意玩两三个月。”
“夫君英明!”魏鸾语气揶揄,满面笑意。
回到凤阳宫后,当即收拾行装。
一家人微服出宫,最先去的就是梁州。
数年疏忽而过,盛煜的那座宅院却仍如旧时,除了花木愈发繁茂,白墙上斑驳的风雨痕迹愈多外,其余陈设器物仍如旧时。仆从们数年如一日地守着,将院落打扫得洁净整齐,纤尘不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