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宜人整个人仿佛才从水里捞出来,口中发出粗浊的喘息声。
呼啸的寒风已然停歇,有花香拂入庭院。
此际的修竹小院,再不见冷酷严冬,依旧是凉风四起、星光漫天的美丽夏夜。
可郑宜人却有种死里逃生的后怕。
她将汗湿的掌心在丝质睡衣上擦了擦,握紧翻盖手机,指关节很快便泛了白,一如她青白不见血色的脸。
在她离开辽城的前一晚,这支电话突然便出现在了她的包里。
她开始以为这是谁在跟她玩笑。然而,她很快便接到了第一通电话。
正是那通电话,让她见识到了此前从未接触过的势力。
神秘,且强大。
至少在她看来,这股势力已然远远超出了她认识的最高值,亦让她开始相信,这世上或许真的有鬼神。
她并没有吃惊太久。
这个圈子里,神神鬼鬼的各种传闻从来就没断过,拜神求佛之人更是多得不胜枚举,基本上有些名气的演员或艺人,都会信个佛啊道的,还有拜洋教的。
郑宜人亦然。
身处名利场中,所有一切都浮夸得让人生不出实感,患得患失自是常态。
求诸于虚无飘渺的神灵,乞求未知力量的护佑并获取内心的平静,这是圈子里很流行的做法。
也正因此,圈内人对这些怪力乱神之事,也比总圈外人更容易接受一些。
而相较于人力,郑宜人觉得鬼神之力显然靠谱得多,虽然在此之前、她从未领教过那些传说中的力量。
但她还是觉着,人比鬼可怕。
因为,人会背叛。
只要利益足够大、好处足够多,血脉至亲也能化身为面目狰狞的恶鬼。
反过来说,鬼神与她无亲无故,利用也好、背叛也罢,她都无所谓。
事实上,只要能解眼前燃眉之急,就算这支电话真是魔鬼的筹码,郑宜人也一样敢往下加注。
这个世界本就疯狂,谁又不是在赌?
不过,在闲暇的时候,郑宜人也会想,设若彼时她第一时间便将这部电话给扔了,则现在的她,又会如何?
想必还在为了筹集资金而四处奔波吧。
郑宜人把玩着老旧的手机,唇边浮起极凉薄的一个笑。
做小伏低、求爷爷告奶奶,甚而拿着自个儿“女明星”的身价换取些东西……
如果当时她扔掉了这部旧手机,现在的她一定便是这样,看上去光鲜靓丽,实则比乞丐还不如。
所以,她并不后悔。
电话那头是何方神圣,她也从没好奇过。
她只是本着试一试的态度,依据电话里的指示,先是租下了一处极好的门面巾,接着挖来了一支新罗神医团队。
随后,她便被那个神医的整容技术给惊到了。
那是何等出神入化的医术?不仅手术刀口隐蔽、恢复期短,且术后效果也好到出奇。
举凡经由神医之手整容的贵妇,一个个就像是恢复了青春,到最后,郑宜人自己都忍不住做了一次。
看起来,最近大火的医美确实是一片崭新的蓝海,难怪好多人扎堆往里挤呢,确实来钱快。
仅是她那个小诊所最近接下的十几单业务,便将新艺美的资金缺口补上了一小半儿。
尤其是这两天,靠着在顶级贵妇圈儿打下的好口碑,已经有人开始主动登门求手术了,白梦露便是其中之一。
郑宜人只觉得扬眉吐气。
能站着把钱挣了,谁又乐意跪着呢?
反正她是跪得厌了。
是故,她坦然接受了非自然之力介入的事实。
是神是鬼且不论,人家至少真金白银地帮了她大忙,而她要付出的代价却很小。
小到只有一个名字:
陈芷瑜。
三天后的那所谓场高端局,陈芷瑜必须单人赴会。
这便是对方索取的佣金。
在郑宜人看来,这点佣金几乎约等于无。
大几千万的买卖、一支几乎白送的顶级医美团队,对方的开价却只是区区一个小明星的饭局。
每思及此,郑宜人心底便有种隐约的不安。
她总觉得对方另有所图,而这个想法,则让她的不安感也越来越强烈。
于是,在方才那通电话话,她才会提出想要用更美貌的苏音换下陈芷瑜。
这是一个试探。
她想要试出对方的底牌。
可如今看来,她还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以对方的实力,捏死她就跟捏死个蚂蚁差不多。
那种可怖的、人力根本难以匹敌的强横,让郑宜人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何谓命悬一线。
在那个瞬间,她就像是汹涌大海上的一叶孤舟,随便一个浪头,就能将她拍得粉身碎骨。
从这个角度来看,她的试探也算有所收获,至少试探出了双方力量的悬殊。
郑宜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面上是如释重负的神情。
这就怨不得她了。
不是她不仗义,而是她也没法子。
她都冒着得罪天元集团的风险、提出用苏音替换陈芷瑜了,对家却还是咬死了不松口。
“我这也是没辙……”
郑宜人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
手机翻盖随她的动作不停地开阖,深蓝底色的抽像画屏保画面,亦就此而明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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