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的长巷,两辆马车飞驰而行。
王直掀帘看着外头的大雨,心道:这鬼天,皇上怎么就想起来把高小姐叫进宫,光从宫门到御书房那段路,就能把人淋湿了。
玉渊此刻的心,也正水深火热着,手交握在一起,青筋冒出。
稳住!
一定要稳住!
她一遍遍对自己说。
一只大手落在她头上,谢奕为用力的揉了揉,紧张兮兮道:“阿渊,别怕!”
“嗯!”
玉渊扯出一记苦笑,说不怕是假的,但到了这个份上,怕没用。
马车行到皇宫门口停下,玉渊下车,立刻有等在门口的小太监打伞过来。
玉渊一拎裙角,回首看了三叔一眼,毅然决然的走进那庭院深深的禁宫之内。
黄色的大门吱呀一声合上。
玉渊缓缓吸进一口气,将腰背挺得直直,来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
“皇上,高小姐来了。”
“宣!”
玉渊整了整仪容,跟在一个老太监的身后,进入殿内。
进去的时候,皇帝正低头看一封奏章,灯下的他显得很老,一点都不气宇轩昂,脸上甚至带着憔悴。
原来,所谓的天子也不过是个老人!
心里这个念头一起,玉渊莫名的平静下来,她跪倒在地,朝皇帝行礼。
“民女高玉渊,请皇上圣安。”
宝乾帝放下奏章,看着下首处跪着的女子,森严道:“抬起头来!”
玉渊眼皮一跳,慢慢抬头。
少女清亮的眼睛和天子阴郁深邃的目光触碰到一起,宝乾帝心底惊涛骇浪。
这眼睛--真像啊!
一样的黑,一样的亮,一样的透着倔强和不甘,唯一的区别是,她的眼神很深,情绪都隐在里面;
而这孩子眼神略浅些,喜怒哀乐还能一目了然。
玉渊见皇帝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心里清楚的知道,他看的恐怕不是她,而是早已先逝了的高贵妃。
“多大了?”
“回皇上,民女十六了。”
“你是县主,不该自称民女。”
话听着很亲切,但语气却颇为漠然,玉渊垂首,“县主之称,受之有愧,不敢拿大,皇上就让我以民女自称吧。”
好一张巧嘴!
宝乾帝冷眼旁观,慢慢起身,走到玉渊面前。
玉渊只觉得一股利刃出鞘的冰冷气质扑面而来,忙伏倒在地。
“为什么改姓高?”
“回皇上,这其中原委说来话长,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点点滴滴积累成河,娘去世后,我想着高家再无一人,就任性了一回。”
玉渊摸不清这话里的深意,只能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宝乾帝突然笑了一声,连一旁摒息凝神的李公公都不由的掀了掀眼皮。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赐你姓,你竟然自作主张的改了,高玉渊,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玉渊心里一瞬间转过了无数个念头,冷汗都出来了,默了片刻,她勉强按捺住,伏地不语,做出一副任皇上您处置的姿态。
皇权,操纵着天下人的生死,她不惧死,但也不愿意给身边的人惹麻烦。
她只能低头!
宝乾帝见她知错不语,脸色悄悄缓了些,“你既改姓了高,就该明白高家从前是什么出身,你如今抛头露面,半点没有闺中女子该有的教养和本份,就是辱没了高这个姓。”
玉渊一听这话,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但她没有冲动,挺起胸,悲声道:“回皇上,我从小在孙家庄的山野里长大,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罪都受过,十岁才回了谢家,从心底里,我就没把自己当什么闺中女子。有幸跟着师傅学了些本事,不想浪费,这才开了鬼医堂,更主要的一层是……”
玉渊没有再往下说,而是咬住唇瓣,仿佛内心百般煎熬。
果然,宝乾帝眯了眯眼睛,“是什么?”
“是高家罪孽深重,我想替他们积点福报。”
话落,李公公猛的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而宝乾帝却脸色一白,目光如火。
整个大殿里的气氛陡然凝固起来。
玉渊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有些事情越是避讳,越是显得禁忌,也就越是中毒似的割舍不下。
她是在赌博,赌皇帝对高家,或者说是对高贵妃还有那么一丝的恻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宝乾帝开口,“罢了,起来吧!”
玉渊见皇帝的声音温和许多,不由的长松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跪得久了,脚下发麻,爬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下,连发髻都有些乱了。
少女如此狼狈,宝乾帝心底的郁结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这世间,再心高气傲的人又如何,在他这个天子面前,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头颅再硬,硬不过刀箭。
宝乾帝得意地看着她,“朕召你进宫,是想给你一个恩典。”
玉渊不得不又跪倒在地:“民女惶恐。”
“你不必惶恐!”
宝乾帝揉了揉眉心,道:“你也到了该婚嫁的年龄,又和安王是旧识,一个县主的身份,很配得上他。”
玉渊瞳孔倏地一缩,刚刚消下去的冷汗顿时又涌了出来,“回皇上,王爷已经有定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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