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老会这么说,当然不是随口一提。
在一派掌门如今生死不明,半个门派都摇摇欲坠的时候,还有心思继续道冲大会,无异于像是在告诉全天下,他对掌门清白的笃信无疑,并且山门被毁的事情也影响不到琼竹派什么。
毁了,修复便是,区区几座山头,几座建筑,塌了重盖,或许会耗费些时日,但是以琼竹派的底蕴,倒还不至于没有修缮的实力。
此话一出,神色原本十分凝重的各大门派之间的气氛果然轻松了许多。大家虽然眉目之间还带着些惊疑不定与若有所思,却也已经有长老笑吟吟接上了楚长老的话。
“宁掌门不在,如此这般便开大会,到底不美。左右不过七日七夜,我等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帮贵派重建一番。”
又有长老抚须道:“其他倒也好办,只是这琼竹派大阵……恐怕非大阵师,不好修复啊。”
现场又陷入了一片微妙的尴尬中。
世间的大阵师,如今总共不过两位。
一位跳诛魔台了,一位是跳诛魔台那位的师父。
或者换个角度来说,一位毁了琼竹派大阵,另一位是毁了大阵这位的师父。
徒弟做的事情,让师父来修补……乍一听好似也有些道理。
但如今,且不论诛魔台最后的结果未出,谁又能保证,耿惊花是站在琼竹派这一方的呢?
一位大阵师,想要在大阵之中留下一点什么手脚,那可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就算耿惊花愿意修,琼竹派也未必会信任他啊。
耿惊花却也不尴尬,他呵呵一笑:“大阵的作用从来都是抵御外敌,如今我们这么多门派的精英弟子都齐聚一堂,想必也没有什么不长眼之辈敢在这种时候对琼竹派做什么。依我看,不如先派遣弟子驻守大阵周边,以防万一。至于这阵修还是不修,要怎么修,不如再等等。”
他说得委婉含蓄,意思却已经很足了。
既然彼此都并不信任,就不要指望他出手,在事情没有出结果之前,御素阁上下都不会再动一根手指。
楚长老眼瞳微缩,自然已经听懂了耿惊花的意思,两人四目相对间,耿惊花甚至已经收了脸上的笑意,只这样负手立在所有御素阁与小楼弟子面前,身形虽然佝偻,却分明顶天立地。
有剑划破天穹的声音充斥了天地之间。
却见梅梢派众弟子御剑而起,竟是就这样向着大阵破碎的各处而去,有的立于天穹之上,有的滞于礁石之侧。
十六月在天穹驻足一瞬,很是清脆地喊了一声:“我们梅梢剑修最会打架,守阵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这句话挑不出什么毛病。
说是各门各派都搭把手,以各派之间平和了这许多年的交情,便是私下或许有些过节,也不是什么大事,因而除了御素阁之外,没有门派会断然拒绝。
但不拒绝,不代表,就一定要听凭差遣。
所以梅梢剑修不辞辛苦帮忙守阵,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一定要说的话,楚长老和琼竹派还应该感激涕零,欠下一个大人情。
但真的没有吗?
天下谁人不知虞绒绒赠剑三千之恩?!
楚长老心头暗恼,却也只能大笑着道谢。
下一刻,断山青宗的剑修们也齐齐起身。
“我们也来助梅梢的兄弟姐妹们一臂之力!”老吕师兄起身再落,已是将琼竹派出入的大道封死,其余弟子也会意,御剑而出,与御空“守护”琼竹的梅梢剑修们遥相辉映,牢牢站住了地面所有的要道:“说到打架在行,怎少得了我们断山青宗?”
楚长老脸色再变。
虞绒绒修了悲渊海大阵,这对断山青宗是大恩,而今断山青宗的此举,分明是在与梅梢派打一样的算盘,想要将整个琼竹派都封锁!
一旦……一旦七日后,诛魔台下,宁旧宿未能出来,恐怕那些名为守护的剑,顷刻间便会调转剑柄,指向琼竹!
不,重点不是宁旧宿,而是虞绒绒!
恐怕若是虞绒绒出了什么事,那些剑,也会落在琼竹派的头上!
楚长老能想到的,其他人又岂会想不到,然而就算能想到又如何?
梅梢派与断山青宗此举,简直就是正大光明、让人说不出半句指责之话的阳谋!
却岂料这居然还不是最坏的局面。
铃铛声清脆响起,扎着五彩小辫的明媚少女背着手向山下的毒瘴雾气中走去,笑吟吟道:“我柳黎黎与我们南海无涯门也不太会别的,只会用毒解毒。琼竹山下的事情,便交给我们好了。”
话音落时,南海无涯门的弟子,已经就这样面不改色走入了毒雾之中。
小楼队列里,三师姐眼睁睁看着二师兄露出了点遗憾又羡慕的表情,显然也很想去与毒物们为伍。
楚长老深吸一口气。
虽然有些事情没有放在明面上,但他身为琼竹派最受器重的长老之一,又岂能不知,南海无涯门绵延了近万年的山火灭了,甚至连南海弃世域都彻底破了,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又是一个虞绒绒。
这个虞绒绒,这一年来,究竟做了多少收买人心的事情!
……
虞绒绒的意识并没有在罡风与黑暗中彻底消失。
某一个瞬间,她突然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睁眼之前,她的耳边居然响起了书页翻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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