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辈子都在跟书墨打交道,于做买卖这等庶务之事上实在没有什么经验,此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二弟。
然而沈耀宗沉吟须臾后却摇了摇头,说道:“我看可能比较悬。蒋世泽是个精明人,何况他们这次比我们家亏得多,烫手的山芋自己都巴不得甩掉呢,如何能再接手我们这边的?”
他忖道:“原本我们选的地方周围就荒得很,那么大一块地想脱手也不易,就是拿来开旅舍也是赚不到什么钱的。”
沈庆宗心烦道:“那你倒是说说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好歹能挽回一些是一些,不然这一大家子怎么办?”他不免就有点怨怪起对方来,“你倒能沉得住气,也不怕你媳妇儿挨饿受冻!”
沈耀宗无奈道:“大哥哥,不是我沉得住气,但官家和朝廷的事咱们如何能左右?我看还得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样才能晓得该怎么为家里头兜底。”
沈庆宗眉眼凝重地叹了口气,默然无言。
“我还是去找蒋世泽谈谈,”沈耀宗道,“把这消息先同他说了,然后咱们两家合计一下,看能怎么尽量挽回些损失吧,他这方面肯定比我们都有办法。”
沈庆宗没有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通知蒋家,其实也是有些担心蒋世泽会为了蒋家利益先下手把他们甩掉,但事已至此,反正瞒也瞒不了多久,他也只能听从二弟的建议。
“那你快去吧。”他略感疲倦地抬了抬手。
沈耀宗便匆匆出了门。
“主君。”底下人随后走了进来,向着正闭目仰坐在椅子上的沈庆宗禀报道,“大娘子派了人来,说罗娘子那里已经发动了。”
沈庆宗眉头微皱,慢慢睁开了眼睛。
第40章 决断
沈庆宗良久没有说话。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整个脑海里全都是空白的。
他不是第一次做父亲,也深深地认为开枝散叶很重要,可却从未有如这次这般,对即将到来的新生命没有半点的期待和欣喜。
此时的他,满心满腹都只有沉甸甸的担虑。
对眼下的担虑,对以后的担虑,对这个家的担虑,犹如蛛丝结网般将他牢牢攫住,缠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好像忽然明白了当年蒋世泽差点败光家业时的心情。
但他却也很清楚地知道,他们不同。
蒋家这次即便亏了不少,可对蒋世泽来说也还能输得起,那一大家子也败不了。
他们家却不一样。
他还有两个眼见着将大有前途的儿子要栽培,他们是沈家未来的希望,会成为这个家族延续的荣光。
掌珠虽然现在还小,但再过几年也可以议亲了,他们花了那么多心血栽培,怎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被嫁奁耽误?
还有另一个妾室鲍氏那里,也已有个五岁的小女儿,若是一切如常,家里也本该是不吝花费地照着她姐姐那般培养。
沈庆宗越想越多,越多就越乱,越乱就越觉得焦虑不安。
他几乎不敢去想母亲知道了这件事之后的反应,更不敢去想这之后家里将要面临的困境。
但他却又不得不去想。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去把大娘子请过来。”少顷,他终于开口,如是吩咐道。
小厮不敢怠慢,忙应下去了。
唐大娘子原本在罗氏那边院子里坐镇,听说丈夫找自己,便想应该是要问小妾的情况。她心中虽纳闷他怎么将这胎看得这样重,多少也感到有几分不悦,但也并未明显表现出什么,只是行路的步伐颇有些不急不慢。
走进书室,她就看见沈庆宗正以手支额地靠坐在桌前,俨然一副心忧之相,不免心下更加不是滋味。
自己生孩子的时候也不见他这样担心过呢。唐大娘子心想,平日里也没见他对罗氏多么特别,怎地就对那人生的孩子这么上心?
要说罗氏那个肚子像是怀的两个,可她也是生过龙凤胎的,又有什么了不起?
思及此,唐大娘子开口时就忍不住有点泛酸:“官人可是在担心她肚子里那两个?放心吧,我原先生云娘和二哥儿的时候也是这样,再疼上一会儿就出来了。”
沈庆宗缓缓抬起头朝妻子看去。
唐大娘子乍见丈夫眼中的凝重之色,不由一怔,多年夫妻的默契让她瞬间抛去了那些小儿女的心思,即问道:“怎么了?是出了什么别的事么?”
说话间,人也已走了上去。
沈庆宗示意她坐。
“家里眼下遇到了个关口。”他说,“我也不瞒着你,你心里要有个数。”
言罢,他就把新运河要修改选址的事又一句句同她说了。
唐大娘子听完,顿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我刚才坐在这里想了很久,”沈庆宗幽幽说道,“谏院的人偏偏在这个时候冒出来,恐怕这里头的水是有点深。”
这是他的直觉和猜想,但至于到底朝廷里头有什么事,大约他们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得知。
“总之事已至此,”他说,“这无妄之灾我们家不遭也遭了,接下来的日子恐怕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好过了。”
唐大娘子被他一句话惊回神,慌道:“那孩子们怎么办?两个哥儿都正是要紧的时候,还有云娘,岂不是要被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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