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惨叫之声响起,直穿云霄。与此同时,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粗大的根系从地底破土而出,土石簌簌而下。
这附近并不是完全的空地,周围还有民居!
明霜方才并没有全力出手,甚至连霜华剑都懒得放出去,但此刻她朝夜色深处望去一眼,只见远处也隐有震动传来,不知这场震动波及的范围有多远。
她甚至可以听见,从梦中惊醒的人们发出的惊慌哭嚎之声。
这棵榕树在此扎根数百年,化身成妖,根系深入地下,只怕大半个栖霞镇下,都埋藏有它延伸的根系。一旦任由它将根系翻出地面袭击百姓,那将是一场很难控制的灾难。
明霜屈指在霜华剑刃上一弹,嗡鸣声起,霜华破空而去。
银白的光一闪而过,破开火障——在剑触及火障之前,金红色的火焰悄无声息地分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毫无阻拦地将霜华剑放了过去。
剑锋一掠而过,将所有人与树之间的连接完全斩断。那些原本手持利器,神情木讷癫狂的百姓动作蓦然僵在空中,紧接着扑通、扑通几声,七零八落地往地面上倒去。
霜华剑越过栽倒在地的人群,深深钉入了榕树树身。
高亢尖锐的惨嘶划破夜色,比起方才触及火焰时发出的惨叫,此刻的声音更为尖锐可怖,几乎能将人活活吓死。
与此同时,清光自云岚周身散出,如同柔和的月光,笼罩向整片大地。
那光芒清浅,以凡人的眼力几乎无法窥见。然而当它悄无声息地化入大地时,原本翻滚不息、沙石飞溅的整片地面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
惨嘶声仍未休止,明霜也没有收剑的意思。直到树身颤抖两下,一个浅淡的、弓腰驼背的影子从树身里‘飘’了出来,那令人心头发寒的声音才终于休止。
那个影子蜷缩在地面上,是个表示臣服的姿态。
“榕树妖?”明霜问。
“是。”影子怯怯地应了一声,听声音并不年轻,反而像个小老头。
云岚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冷,明霜鲜少听到云岚如此冷淡的声音:“你叫什么,年岁几何?”
榕树妖抬起头来,怯怯地道:“我没有名字,今年二百一十二岁。”
那果然是一张苍老的脸,颌下还生着白胡子,混迹在人群中就像是最普通的老人一样。
“你以妖力迷惑普通人作为马前卒,罪不容恕,倘若有人因此出现闪失,立刻诛杀你也不为过。”云岚道。
这只榕树妖显然没什么骨气,连连道:“仙长容禀,我,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这些人都没事,休养两天就好了。”
云岚暗自松了口气,板起脸,冷声道:“那你杀伤四条人命,所为何事?”
提及此事,榕树妖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原本的瑟缩变得凶狠起来。
霜华剑剑随心动,从树身上飞出来,静静悬停在了榕树妖身边。
榕树妖凶狠的眼神顿时消失无踪,又变得谦卑了起来。
一刻钟之后,明霜和云岚终于听明白了事情经过。
这棵榕树妖在栖霞镇生长了二百多年,有幸化妖,是栖霞镇中年岁最大的一棵树,镇中其他的榕树几乎都是它的小辈。
栖霞镇榕树很多,这些树一代又一代长大,生出更多榕树,渐渐成林。对于镇民们来说,过多的榕树非但没什么用,还会占了可用的土地,于是不知是谁提出,要将镇中成林的榕树全部砍掉。既可以卖得钱财,又能空出大片土地。
对于榕树妖来说,两百多年的岁月足够它扎根地下,将根系延展大半个镇子。凡是它根系所及的地方,都可任由它探听消息,自由来去。
这个消息对于榕树妖不啻于晴天霹雳,它无法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几片榕树林被砍倒。它知道最积极的几个人是谁,下定决心要给他们一点厉害看看。
它第一个选定了杨家。
榕树妖的想法很简单,它失去了后辈,当然也要让杨家人尝尝相同的滋味。于是在发现杨氏夫妇不在家时,它控制了杨家院中的那棵榕树,对着兴冲冲归家的那对小儿女下了手。
第二起案件的死者,运气实在不好。他准备过几日出远门,担心家中柴堆不够,正巧原本就准备找时间砍掉屋后的榕树,索性当场对着榕树举起了斧子。
正巧被路过的榕树妖看到,一气之下对他也下了杀手。
至于第三起案件的外地客商,他途经此处,发现了商机,便和镇民商量,准备以市价收购他们砍伐的榕树。因为栖霞镇多水,水运方便,他还准备把另几片未曾砍伐的榕树林一并预订下来。
他只顾着盘算商机,却不曾发现窗外那棵榕树已经对他伸出了枝干。
明霜:“……”
云岚:“……”
“杀掉吧。”明霜对云岚道。
榕树妖大惊失色,连连叩首:“仙长饶命,镇民砍伐我的小辈,我才对他们下手,不过是一报还一报,求仙长开恩!”
明霜:“那我这些年练剑,后山砍倒的树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你是不是要把我一起杀掉?”
榕树妖大惊失色:“不敢不敢。”
云岚平静道:“被砍伐的榕树没有灵智,不过死物而已,你明明生出了灵智,已经不同于普通榕树,却要为此杀掉完全不知情的无辜百姓,又丝毫没有悔改之意,罪不容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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