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黎怀刀默默感怀之时,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对方是虎威将军王游的属下。
那位小校拱手为礼,然后硬着头皮道:“虎威将军有令,如今战线已经拖得太长,若是继续前进,则前后无法呼应,还请将军暂缓追击。”
黎怀刀闻言,面色骤变,半晌后才冷笑了起来:“王将军倒是替我考虑得十分周全。”
那小校低着头退下,一位幕僚道:“说什么战线太长,不过是不想将军拿到首功而已!”
另一人也附议:“陶驾本人就在前头的大营里头,若能斩了他的首级,此次大战,自然以将军为首功。”
*
一河之隔的大营中。
陶驾早已接到斥候回报,说对面的情形有些不对——黎怀刀麾下的兵将本来一派磨刀霍霍之势,如今却隐现内缩之态。
“将军,黎怀刀莫非是要退兵?”
陶驾想了想,道:“若换了一个老成之人带兵,此刻多半会选择后撤一段距离,直到后援抵达后再做打算,但依黎怀刀此人的心性,怕是不甘心将功劳分给旁人。”
对方已经追了他们这么久,好几次险些将建平这边的前军给冲散,又怎么肯把眼见就要到口的肥肉让给旁人呢?
陶驾慢慢地分析着,站在一名将士的角度上,他也有些佩服对面的西夷人,这些人豪勇好战,而且悍不畏死,与黎怀刀交手那几回,也让陶驾有种一代新人换旧人的感慨
从正式开战到现在,陶驾脸上的皱纹变得更深,他虽然身在营帐当中,但面上还有未曾洗干净的血污,说话说到一半就觉得嗓子干得难受,于是拿起装了淡酒的水袋喝了一大口。
他觉得疲惫……他也确实是老了。
不过老将也有老将的好处,像陶驾这样的人,已然不会因为眼前的挫折而气馁,而且他在战场上的丰富经验,也是年轻人难以追上的。
陶驾眯了眯眼,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今夜让孩子们警醒些,都别睡了,按黎怀刀的性格,多半要来袭营。”
军中幕僚:“可若是对方不来……”
他们这支队伍已经非常疲惫,若是一夜不睡,对方又选了第二天白天袭击的话,那多半会支持不住。
陶驾:“他们若是不来,那换我们过去也无妨。”
军中幕僚:“将军前日还说,黎怀刀此人锐不可当,需要避其锋芒。”
陶驾点头:“所以咱们也不必正面交手,只要在边上稍稍试探,扰得他们不得安宁便是。”
军中正在商议之时,外面忽然来报,说是上兴关那边的信使到了。
陶驾闻言,精神一震,亲自接见对方。
过了一刻之后,信使告辞出营:“将军不必远送,在下还有旁的书信要送。”又低声道,“将军放心,为保万全,陛下并不只派了下官这一队出来。”
一些军中低层将官并不清楚来人都与陶将军说了什么,却发觉在此人离开后,他们主将的目光中,多了一丝笃定之意。
子时过后。
陶驾的备用方案最终还是没能用上——不出意料的,黎怀刀选择了带人夜袭。
其实黎怀刀本来没打算这么做,但被王游那边的毫不客气的命令一激,反倒兴起了一股毕其功于一役的豪气。
细雨靡靡,台州跟丹州总是在下雨,但雨势又一直不大,这一仗打到现在,不管是那边的将士,也早都不在意这一点天气方面的妨碍。
两边的大营离得太近,若是举火造饭,只怕会被对方发觉,加上天气湿热,不比冬天那么容易受寒,黎怀刀让士卒们用了点干粮后,便亲自带着五千精兵悄悄出营,一行人人衔枚马裹蹄,借着夜色行军,他们没有直接渡河,而是一路往上游走,特地绕开了一段距离,预备从侧面击破陶驾的大营。
隔断两边的河流本来就不宽,黎怀刀令人建了浮桥,顺利抵达对岸,他往下游的方向眺望,能直接看到敌人营盘的火光——巡夜士兵的灯笼一晃一晃的,透着股有气无力的困倦之态。
黎怀刀感觉一股战栗的喜悦之意顺着背脊传遍全身,在建平前中后三军当中,唯有陶驾一人算是有名的宿将,其余宋南楼钟知微等都是年幼无能之辈,自己只要攻破陶驾,便能一路打到上兴关去,如今看见敌人大营一副没有防备的模样,便直接传令全军,随着他一道冲杀。
自他出战以来,一路上屡战屡胜,军队士气也格外高昂,须臾间,鼓声雷响而起,黎怀刀令三千人殿后,亲自带着两千骑兵,一马当前直接冲进军营。
“……”
黎怀刀没有遇见丝毫阻碍,但他却不得不让坐骑停下。
他死死盯着眼前空无一人的营帐,双目充血,忽然将手中兵刃往地下用力一掼,狠狠道:“陶驾老贼,安敢戏我!”
随他而来的曲长左右环顾,也佩服陶驾说溜就溜的魄力,而且看营中辎重俱全的样子,也明白自己这边为什么没有发觉对面的动向——陶驾这边在撤退的时候,除了士兵跟马匹外,真的什么也没带。
黎怀刀的胸膛不住起伏,他恨陶驾滑溜,也怨恨王游,若非对方阻拦了自己一下,早在白日的时候,他便可以率兵渡河攻营。
曲长劝道:“陶贼早晚会败在将军手中,又何必急在一日?今日能夺得对方大营,也算功劳一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