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二爷不再多说,再看儿子一眼,下一次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见到活人还是尸首,但也没办法,只能转身匆匆而去,不敢让其他将官久等。
他虽然是将官,但在这千军万马中只是末等,那位姓蔡的旧友能力有限只能给他安排到这里。
“梁二爷,接下来就只能靠你自己挣功业。”蔡友人说。
挣功业哪有那么容易,且不说他只会纸上谈兵,就算真有妙计,位卑说出来,上司也不一定会理会。
梁二爷心中念头纷乱,迈进了营帐,营帐里将官们按照职位高低围着沙盘舆图坐好,梁二爷与诸人颔首示意,安静的坐在最末尾,摘下帽子递给自己的亲随。
主将也没有多看他一眼,继续先前的话,指着沙盘舆图一番论述。
“此一战,对我西北线极其重要,能斩断西凉王的后防。”主将看着诸人,“楚将军对我们委以重任啊,大家有什么想法都来说一说吧。”
营帐内将官们便纷乱开口各有妙计各有勇武。
梁二爷坐在末位看沙盘,没有人在意他发不发言,而且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沙盘看了,舆图看了,各种战报也都看了,但打仗这种事,跟他熟读的经义不同,短短时日他就算看得懂,也束手束脚不敢动,动哪里都觉得不太对——
“大人。”亲随忽的在耳边低语,同时将一卷轴递过来,“您这段日子整理的战事筹划我也给您带来了。”
梁二爷正走神,陡然被打断,一怔:“什么?”
伴着他说话,营帐里的嘈杂也一顿,主将的视线也看过来。
“梁耀。”他问,“你有什么要说的?”
这些视线有着毫不掩饰地轻蔑,更有一个将官笑道:“莫非我们说的不够文雅?让梁爷你见笑了。”
梁二爷对这些嘲讽轻蔑并不奇怪,一来文臣武将本就互相鄙夷,再者他又是罪役之身,军中或许不讲究家世,但更论本事——靠着友人来与他们同坐,并不算本事。
梁二爷看着手里塞进的卷轴,不由打开,看到其上的内容,微微愣了下。
主将看他低头看文卷,皱眉:“梁耀,要读书也不能在这个时候。”
梁二爷还是没说话,身边的亲随急道:“大人不是在看书,是写了有关这次战事的筹划。”
听了这话,更多的视线看过来,主将惊讶,但也没什么惊讶的——读书人纸上谈兵的文章他也见多了。
“原来如此啊。”主将说,“既然写了,梁耀呈上来让大家看一看啊。”
梁二爷握着卷轴依旧没说话,神情有些犹豫。
“梁二爷莫非是觉得咱们看不懂?”一个将官似笑非笑说。
另一将官冷脸不耐烦:“什么文啊字啊的,等过后再看吧,别耽搁了军情要事,成败一瞬间,可不是让人写字玩的。”
营帐里响起笑声。
听了这话听了这笑声,原本有些犹豫的梁二爷抬起头,道:“这是我的浅薄之见,尚未思虑周全,所以不敢呈交大人。”
主将笑了笑要说什么,梁二爷将文卷举起。
“但适才听了大人一席话,我突然获得了勇气,斗胆将其献给大人,如有不妥请大人指教。”他说道。
第六十二章 敢勇
没料到梁二爷真要呈上来,主将愣了下。
再看梁二爷身后的亲随已经拿着文卷快步走过来。
这书呆子梁二爷敢递过来,他难道不敢接吗?
主将伸手接过,立刻就打开看,笑道:“还是读书人厉害,你们这些人只会乱嚷嚷,人家就能写下来——”
有将官靠着椅背,笑道:“大人,你可别看不懂人家写得什么。”
虽然是上下级,但都是过命的兄弟,说话也可以很随意,主将不以为怪,呸了声:“我可是读过书的人——”又看梁二爷,“如果看不懂,我直接问就好,梁籍必然能给我解释清楚。”
营帐里再次响起笑声,梁二爷坐在位置上,不喜不恼,点点头:“末将当然会解释。”
主将一边笑一边看,慢慢地笑容散去,也不再打趣,眼神凝聚,神情若有所思。
其他说笑的将官们注意到了,也都收起了嬉笑,对视一眼——
这写得好还是不好?
有将官忍不住催问:“大人,到底怎么样啊?”
主将回过神视线扫过诸人,最终落在梁二爷身上。
“果然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兵法还能玩出这种花样。”他说。
这是——夸赞?诸人不由都看向梁二爷。
梁二爷端坐,抱手一礼:“大人谬赞,我只不过是纸上谈兵,能不能成功,还是要大人将其落到实处。”
主将深深看他一眼,收回视线看向诸人,轻咳一声。
“诸位,我现在有一个新的想法,咳——”他说道,又指了指末尾的梁二爷,“——在梁籍的启发下,大家来听一听——”
……
……
梁蔷没有再见到父亲,如今任务繁重,军营匆匆一见后,他就又被派了任务——到另外一个地方当哨岗。
梁蔷在寒风呼啸的沟壑里趴伏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终于收兵回营,营地里一片狂欢。
“大捷,大捷!”
“西凉后退百里!”
身上带着血迹的将士们纵马狂奔,举着刀枪发出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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