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事上皇帝似乎早有决断,那便不是她能左右的事,崔女傅福身道:“臣午后会派人知会随国公府,杨娘子这般情景,还是住在宫内为宜。”
宫中也有供女学生住的馆舍,比宫内外奔波更方便一些,而圣上要她不过问杨氏女功课,这也是一件极好遮掩的事情,她跟不上大众的进度,随口搪塞一句另有安排就过去了。
“既如此,朕也不叨扰了,”圣上扫了一眼窗外,知时辰不早,“女傅辛劳了半晌,还请自便。”
天子客气关怀,落在崔女傅耳畔,倒像是给了她一晌午的时间来妥善安排这事似的,她见徐福来进来收拾杨徽音的东西也视若无睹,反倒思忖,方才若是自己结结实实打了二十下,圣上会如何作想。
杨徽音随着徐福来出去,她不知所措,却又被这突如起来的好运满怀惊喜,虽然走出远志馆的时候同样如来时一般沉默,但是就连徐福来也能从那份沉默之中感觉出超乎寻常的兴奋。
圣上回的不是禁宫中心的紫宸殿,而是与远志馆相近的文华殿,她不远不近地跟着,但是到了门口却又迟疑,被徐福来轻轻往前拥了一把才进去。
等何有为将门掩好,顿时改换了方才笑眯眯的神情,狠狠瞪了徐福来一眼,叫他去传膳过来。
圣上起初虽然频繁瞩目,却无意与随国公府的孙女接触过多,若无徐福来多此一举,他猜度圣上或许去瞧过了、赏赐些糕点也便打道回府了。
他擅自做主地一开窗,反倒教圣人看了一场戏,生出许多事来。
现在连他都有些猜不准圣意:圣上究竟是将杨娘子当作什么呢?
文华殿内的摆设一如当年圣上读书时,只是最近新添了绿牡丹的苗株,皇帝垂目去看仍坐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杨徽音,道了一句“坐”。
她今日过得不算圆满,甚至还差点受罚,可是却十分高兴,眼睛偷偷觑他的时候,却瞧见他也正在看她。
“刚刚怎么不知道躲开?”圣上平静问道:“还留在殿内,等着挨打吗?”
杨徽音在这事上倒是很实诚,点了点头,小声道:“我上课贪睡本来就不对呀。”
圣上闻言低笑一声,“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圣上了呀!”杨徽音说起这个便精神了许多,她十分期待地望着他,眼睛都是亮的:“我听人说梦都是相反的,可是我真的一睁眼便见到圣上了!”
作者有话说:
人有从学者,遇不肯教……出自晋陈寿《三国志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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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圣上闻言微讶,却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瞧着她,目光湛湛。
他这样的不回应难免叫人猜作别的意思,仿佛只是在看一个小女孩拙劣的演戏,幼稚可笑极了。
“是臣女失言了吗?”杨徽音的声音弱了下去,颇见失望:“您原本也不该是我这样的人有资格去梦见的。”
“不是。”圣上将目光收回,轻叹了一声,“朕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他只是、只是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
她坐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仰着头注视着他,无忧无虑,且全然欢喜。
比他记忆里更加丰润,少了几分如雕塑般冷硬的艳丽,更多的是娇妍天真,教人瞧了便觉得可爱可怜。
甚至也会这样全然信赖地在他面前笑。
杨徽音很懂得该闭嘴的时候就闭嘴,她收起自己想要分享的心情,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然而当何有为吩咐内侍将午膳送进来的时候,她的桌前独有一份燕窝酥,还有一盏乳酪,她就又高兴起来,还没有动羹匙,便被圣上叫住了。
“乳酪是就着含桃吃的,”圣上看见她手里拿了细长的金勺,如是说:“拿给朕罢。”
皇帝有一日会因为嫌弃她暴殄天物而和她抢吃的,杨徽音是想不到的,但细想一下本来就是人家的东西,要回去就要回去,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杨徽音依依不舍地看着内侍从她的桌上端走了香甜浓郁的乳酪,吃酥点去了。
她的眼睛悄悄去窥他,想观摩学习旁人到底是怎么得体地来吃这些东西的。
果然好看的男子吃起含桃也从容优雅些,与她直接食用不同,那含桃只是用金勺微微一按,就舀了干干净净的核出来,只余嫣红果肉置于醇厚乳酪中。
杨徽音也不知道自己是更惦记那没吃到嘴的好东西遗憾多些,还是想一直瞧着圣上是怎样完成剔除含桃果肉这样细琐的小事,仿佛其中有多大的乐趣。
他娴熟且赏心悦目地剥完了一盏,却并没有要吃的意思,吩咐身旁的内侍监,“给她送回去。”
她眼睛看着,口中却不慢,等圣上让内侍监将那一盏含桃送来的时候,她已经吃完了一小碟鲜鱼脍和小半碗御粳米饭,外加三块小点心。
“圣人自己不吃么?”杨徽音眼睛不错地看着那一碗鲜果乳酪,神采又回到了她的脸上,忽然有些脸热:“臣女受教于您,还没行过拜师礼,怎么好叫您来动手给我剥含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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