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圣上的生气,对于一般的臣子来说完全没什么事情,只是要装模作样听一会,那雷霆震怒,真正落到凉州的地方或许不过是些毛毛雨。
而且或许是现在圣上不愿意提及,清河距离长安甚远,但到长安也不一定就要取道凉州——清河郡王怎么会到那里去呢?
只是圣上天性从母亲那里得了一分温柔与心软,不仅仅是在东宫如此温和守正,做了天子亦是如此,此事出于圣上授意与并非出自圣上授意似乎同样难以令人接受。
“杨卿,”圣上言语微顿,忽然点了他的姓名,目光仍有未消的怒气,凛然生威:“你怎么看?”
杨怀远手足无措地站起身,这本不该他管,硬着头皮答道:“圣上息怒,臣以为,朝廷当派出钦差出使凉州查明真相,若真有叛党,既然在李氏所辖,便请凉州牧清剿即可,也正好叫他表一表对朝廷的忠心。”
这一番奏对中规中矩,不会教圣上挑出什么错。
“杨卿之言倒也不无道理,”圣上略微停顿,缓缓扫视了下坐的臣子:“只是谁来做这个钦差,却是难题。”
群臣鸦雀无声,愈发衬托出了紫宸殿的肃穆与压抑。
杨文远以为本没有自己的事情了,但他将心放回肚子的下一刻却听圣上道:“既然是杨卿的提议,不妨就劳你走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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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清河郡王中途被流寇截杀之事,朝野震惊,议论纷纷,只是众说纷纭,谁也都是道听途说,得不出什么结果。
崔女傅或许与那位清河郡王还沾了一点亲故,这几日稍有些沉色,但大多数远志馆里的姑娘对这位遥远的郡王无感,都是从家里大人处窃听来的秘闻,课间私下谈论,当做辩论的材料。
郑太后本来就不介意这些女子关心朝事,只是她们不愿意评头品足,叫与清河郡王妃同样出自崔氏的女傅听见心里不舒服。
杨徽音很不巧,她最开始就被崔女傅安排在几位年长女郎之间,本来崔女傅的意思是年长在侧,使她没有聊闲的可能,从此勤奋上进,但现在却不可避免听到许多闲话。
她侧前方的是郑太后族里的女孩,唤作郑闻樱的,她与窦太师的孙女窦清婉交好,趁着香料品鉴的间隙窃窃。
“太上皇本是北人,听说此行是染上了南边特有的热病,危在旦夕,偏巧堂侄便这时候去了……听我阿爷说当年太上皇欲传位于今上的时候,怕太后与今上压不住外朝这些功臣,清河王和一个王侯也是这般……”
如今皇帝可以倚仗的太上皇又一次病危,清河郡王作为毫无疑问的宗室血脉,在朝中也大有人愿意支持,若真是圣上做的,舍了君主平素温润如玉的面纱来釜底抽薪,倒给人弄得措手不及。
窦清婉虽然觉察出历史的相似,只摇了摇头:“圣人与太上皇又不同,太上皇虽然不避讳这些事,你也该仔细些,万一就是流言蜚语呢?”
但是凉州牧的女儿李兰琼却不太在乎这些,她终究是叛乱臣子的女儿,一向谨言慎行,只和杨徽音这种没什么心机的小孩子谈论吃吃喝喝的事情。
杨徽音也能捕捉到前桌的只言片语,她很不喜欢别人议论圣上,但也不屑于做告密者,她还是很喜欢香料课的,这本来是一堂悠闲舒适的课,她嗅着这些名贵香料的气味,斟酌用量,投下微量的香粉,就能获得与众不同的新香料。
然而热衷于此事的娘子们却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徽音,听说你耶耶被圣人委以重任,做了钦差大臣,你阿爷有没有和你说起这其中虚实?”
郑闻樱回身问道:“算起来杨右丞也走了六七日了,怎么,没有书信寄回来么?”
杨徽音忽然被问到,手里拿着调香的羹匙不留神都撒了些许,她歪头道:“耶耶从来不和我们这些女郎说朝廷上的事情。”
她这段时日一向留在宫里,四月初七的时候圣上确实叫徐福来陪她回了一次家,但是也只有母亲和小娘、哥哥姐姐他们在,阿翁和耶耶都不在。
母亲便是有心事也藏得很好,只是问她学的好不好,有没有被女傅说,小娘问了问她在宫里的起居,她比自己入宫之前面色苍白瘦削了一些,但又隐隐有些盼头似的异样亢奋。
哥哥姐姐们无疑是羡慕她的,可是好像又很矜持地不肯表现出来,长姐听见她每日只是上课下学,好像也没有特别丰富多彩,似乎松了一口气。
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了。
其实这些女郎都不知晓她是随在圣上身边的,圣上安排并决策了这一切,可是却没有说与她知晓过,她没有在家里见到父亲,更不觉得奇怪,还是在周围女学生的口中才晓得这样一回事。
世族里的女儿有更多的可能接触到朝局上面的事情,举办的清谈辩论偶尔也有比士大夫更厉害的人物,郑闻樱稍微有些怀疑她在敷衍自己,但看了看她那纯澈的眼睛,又觉得单纯是杨家没拿她正经养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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