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姐这是不想负责任,要赖账?”姬渊一脸难以置信地摇头,装出大为受伤的样子。
“你想要我如何?”墨紫幽见他这副死皮赖脸的模样,便笑问道。
“我还没想好,”姬渊偏头想了想,又笑道,“等我哪天想到了,再找四小姐讨债也不迟。”
见他如此模样,墨紫幽忽然就想起当初在十里长亭时,姬渊救了她之后,曾言一定会到金陵城向她要回报时的情形。她顿时就笑了,“好,我知道你一向不白送人情。”
“四小姐这般爽快,就不怕我提出什么过份的要求?”姬渊看着墨紫幽道,
“你可以得寸进尺,我也可以赖账。”墨紫幽不客气地回他。
“我的账是这么好赖的?”姬渊道。
“我的债也不是这么好讨的。”墨紫幽回答。
两人又同时笑了起来。
“你喝了多少酒,怎么身上这么大酒味?”墨紫幽又皱眉问。
姬渊却是伸手拉起他的袍袖一角递到墨紫幽面前,上面有一块淡淡的水渍,他道,“你闻闻。”
墨紫幽靠近轻嗅,才发现姬渊是把酒洒在了自己身上,才弄出这么大的酒味。
“你还真是没喝醉就能耍起酒疯——”她一抬头,却发现姬渊正低头看着她,他们的视线就这么不经意地对上,两人都是一怔。
墨紫幽这才发现,他们靠得很近,这是自他们在洪水□□患难之后,靠近得最近的一次,近到彼此的呼吸都能轻拂在对方面上。她看见他那双凤眼中的雾气瞬间散尽,露出的却不是那凛冽与峥嵘,却是一种极为温柔的平静,那种平静像是一湖春水,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影子。
她看着自己在姬渊眼中的影子,心莫名就剧烈的跳动起来。那种自初遇他时起,就一直扎根在她心中,挥之不去的不安再次弥漫全身。她终究明白自己一直在不安什么,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明白过。那种不安是她因前世情伤而生的一种警觉,始终在警告束缚着她的情感和内心,让她不要再轻易尝试和冒险,强迫着她退却。
她一直在退,可这一次她没有退,她只是站在这里,仰起脸静静与姬渊对视。
远处的大戏台上,有《牡丹》里《惊梦》一出的缠绵戏词隐隐传来,“……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他们就这样沉默地凝视着彼此许久,终究是墨紫幽先淡淡开口,“你的伤还未好么?”她的目光落在姬渊的右臂上,问道,“已是许久不见你登台了。”
这段时日里,芙蓉班登台唱旦角的都是姬渊那个少年徒弟。
“伤自然是好了,只是七皇子还不足以让我为他粉墨登场。”姬渊笑了一声。
忽然,他看见大戏台附近,徐太傅和叶阁老正并肩漫步,二人的身影在夏日的阳光中显出几许沧桑。如今朝野上下,敢如此不避嫌地同徐太傅单独走在一起的,也只有方直如叶阁老。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徐太傅和叶阁老身上,淡淡道,“待到七月初三叶阁老的寿宴,我无论如何也会好好地唱上一场的。”
墨紫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向徐太傅和叶阁老,笑道,“我很期待。”
如今,连徐太傅都已失了皇上的信任,叶阁老在朝中更是独木难支,再若不退,就太晚了。
“我出来许久了,再不回去,伯母要担心了。”墨紫幽又道。
姬渊轻轻点头,墨紫幽方才转身走了一步,他却是伸手扯住她的袖子。她回首,静静看他,他笑了起来道,“四小姐这路上可别再被什么人缠上了,不是每一次我都刚好在树上休息的。”
方才他在树上,亲眼目睹了楚烈对墨紫幽的纠缠。他认识楚烈这个人两世,却是第一次见到楚烈这般毫不掩饰的模样。楚烈对墨紫幽的执著,欲、望,还有那志在必得的自负,都让他有几分惊心。
他回想起楚烈对墨紫幽说的那句话,你既然出现了,就该是我的。
想不到一个苏雪君,竟能让楚烈至此。
“这世上缠上我的人,除了你,还没有我甩不开的。”墨紫幽淡淡对着他笑,那是她与他之间的交易,她既用自由交换了他的秘密,此生就注定是摆脱不了他。
“那还真是我的荣幸。”姬渊轻笑道,松开了手,看着墨紫幽的袖子缓缓自他掌中滑落。
墨紫幽向前走了几步,又自己回过头来,看着还站在原地看着她的姬渊道,“今天不是你第一次帮我摆脱秦王,还记得我们今生相遇之时么?”
姬渊微笑,他自然记得。
前世,在墨紫幽上金陵的路上该被楚烈所救,然后楚烈以此为楔机将墨紫幽纳进秦王、府。
今生,她却在那条路上遇见了姬渊,他救了她,第一次打破了她前世命运。
“这也许也是一种命中注定。”墨紫幽一笑之后又回转头,慢慢走远。
姬渊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一路进了为女眷设宴的那座花厅,忽听一人在他身后笑,“好一出英雄救美啊。”
他回过头,看见楚玄不知何时站身后不远处看着他。
“王爷看见了。”姬渊笑起来。
“啧啧,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三哥如此模样。”楚玄缓缓向着姬渊走来,又看了一眼墨紫幽离去的方向,对姬渊道,“只是墨四小姐说的对,她自己未必摆脱不了我三哥,你又何必这么心急着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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