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是蒙昧的灰,金陵城中华灯已上,百姓因为畏惧瘟疫之故都早早闭门不出,听见这大街上的异响,却又一个个开窗探头窥视,就见长街之上,墨色甲胄汇成一片,如林的枪戈直指向一人。那人手中挟持着一名身穿蟒袍的老者正步步退后,他面容上的红斑与水疱在路旁的灯光映照下清晰可见。不少百姓惊呼出声,只当这是哪里逃出来的瘟疫病人,正被禁军追赶包围。他们连忙去检查门扉是否锁紧,生怕那瘟疫病人突然闯入,将疫病带给他们。
将要入夜的金陵城中,万物俱静,只有中军将士那齐齐前进的步伐声响彻长街。楚烈倒退着拖着叶阁老走了很远,从皇宫自内城东门,又从内城东门至外城东南门,终是出了金陵城。
“云王,给我一匹马!”楚烈站在金陵城的护城河畔冲着楚卓然喊道,“你最好别动什么手脚,否则——”
楚卓然右手一抬,立刻便有人牵来了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将马缰交至他手里。他牵着那匹马向着楚烈行去,“放了叶阁老,告诉我皇上在哪里,我就放你走。”
“呵,我凭什么信你?”楚烈冷笑道。
“谁都知道,我不会食言。”楚卓然淡淡道。
“哈,不错!云王一向信守承诺!”楚烈大笑出声,那张面目全非的脸越发狰狞起来,“皇上在玉山别宫西南方向五十里的一处庄园之中!让马过来吧!”
楚卓然松开缰绳,在马臀上轻拍,那匹黑马立刻向着楚烈小步走去。待那匹黑马行至身前时,楚烈猛地将叶阁老往楚卓然怀里一推,迅速翻身上马,他在马上看着刚扶稳了叶阁老的楚卓然笑,“你就是因为这般天真与骄傲,才会失去苏雪君。”
楚卓然脸色一白,就见楚烈骑在马上仰头望了一眼全然暗下来的天,低头冲着叶阁老笑,“阁老大人,你看见旭日了么?我并没有。”
语罢,他一夹马腹,黑马嘶鸣一声,载着他冲入茫茫夜色之中。
“云王!你还不让人去追!”叶阁老急急道。
“不必了。”楚卓然只是看着楚烈远去的方向道,“我们去救皇上才是要紧。”
夜色越发地沉了,楚烈骑在马上一路疾驰,有仲冬寒夜的冷风呼啸在他耳边,刮得他面颊生疼。楚卓然果然没有追来,他猜到了楚卓然会去哪里,楚卓然一定会先去救皇上。
他一口气骑马行了三十里,终于看见了那座庄园,那座囚禁着墨紫幽的庄园。庄园在夜色之中显出一种静谧,他隐伏在周围观察许久,见守卫一切如常才终于放心牵着马向着庄园走去。他的手下办事一向干净利落,没有人能找得到墨紫幽在这里。
庄园门口的守卫看见他那一脸可怖的红斑与水疱顿时吓了一跳,半天才认出来他,“王爷,你——”
“滚——”楚烈冷冷喝一声,吓得那守卫不敢多言,牵着马退开了。楚烈阴沉着脸,带着满身阴寒的煞气走进了庄园,疾步行至墨紫幽屋门前。
屋门外的守卫一见他模样差点吓软了腿,“王爷,你的脸——”
“滚开!”楚烈骂道,那守卫连忙缩着脖子逃开了。楚烈几步上前,抬腿一脚踹开了屋门,正睡在屋门边的飞萤一下跳了起来,“谁啊,大半夜的!”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已被楚烈拖着推了出去,楚烈反手栓上了门,听见飞萤扑在门外拼命拍门大骂,“你开门!你要对我家小姐做什么!”
他冷笑一声,将旁边一个极重的大木柜推了过来抵住屋门,才举走向做为墨紫幽寝室的西次间。西次间里燃着几盏夜起所用的小灯,楚烈绕过那做隔断八扇琉璃围屏,就看见躺在雨后天青蓝的床幔之中的那道倩影。那人穿着素白的寢衣背对着他,长长的乌发披散了半床,那玲珑的身姿在床幔和那几盏小灯微弱的光线下朦胧而妙曼,引得人心痒难耐。
“墨紫幽,你到底为何而来?”楚烈盯着床上的倩影,冷冷问。
楚卓然没有去西南,在玉山别宫被封锁,消息无法出入的情况之下却依旧能及时地设下圈套阻止了他的计划。这便说明白了,早就有人窥破了他的计划,授意过楚卓然,并安排好了这一切。毕竟金陵城皇宫里,若无韩忠的帮助和命令,楚卓然怎么可能瞒天过海地埋伏在宫中,他却无法察觉。
能让韩忠出手,幕后之人自然是楚玄。那么既然楚玄早就看穿了他的图谋,却为何轻易地让他抓到了墨紫幽?
“为了杀你而来,我说过,你一定会死在我手里,这便是你我此生相逢的原因。”床上的人依旧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那么,告诉我,你是如何将瘟疫传染给我的?我分明没有碰过你。”楚烈目光微冷,问道,“是不是那封信,你假意让你丫头送信给你弟弟,但你早知道那封信会到我手里,就在信上动了手脚是不是!”
床上的人没有回答,楚烈又觉得不对,“不,不是,若是那信有问题,怎么我的手下无事!而且怎会让我发病得如此之快!”
“因为你并非染了瘟疫,而是中毒。”墨紫幽的声音淡淡在笑。
“中毒——”楚烈一怔,难怪他只出现了体表的红斑和水疱,却没有高烧不退等症状。
“那毒也并非下在信上。”墨紫幽笑道,“秦王,你仔细想一想,这世间除了苏雪君之外,有什么东西会让你贪婪渴求,爱不释手,不愿让他人多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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