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五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双腿萎缩,无法站立行走,只能用膝盖在地下挪着。他坐不上高的椅子,自己有一个专门的矮凳子,坐在门边。
是个瘦弱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得有五十岁了。家里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忙里忙外,烧水、泡茶。穿得很朴素,但居然还不算穿得太差。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子瞪大一双惊惶的眼睛,“阿、阿妹。”
阿妹可不是正式的名字。
钱村长说:“她的大名叫马冬梅,冬天生的。她妈叫不好她的名字,就是阿妹阿妹的喊。”
“马老五,把你家的户口本拿来看看。”姜明光说。
“阿妹,去我床头抽屉里拿那个绿皮的小本子。”
阿妹一会儿把户口本拿来了。
户口本里就三个人的户口,户主马老五,本地人,1932年出生;配偶金兰香,湘省人,1956年出生,1975年结婚入户;女儿马冬梅,1976年出生入户。
“马冬梅该上学了,下学期让她上学,到时候教育局会来回访。”姜明光在笔记本上记下来马冬梅的姓名年龄家庭住址。
“是是,是我们耽误她了。”马老五坐在矮凳上,点头哈腰。
“金兰香呢?”
马老五一脸为难,“主任同志,那就是个疯婆子。”
“没事,公安同志会保护我,对吧,胡队?”
胡队表情严肃的点点头。
金兰香被锁在柴房里,阿妹拿钥匙开了门。
柴房里黑黢黢的,刚进去,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詹恒春拿出手电筒,摁亮,“我先进去看看。”
手电筒的光柱在柴房里扫了一圈,一个人缩在墙角,蓬头垢面。
柴房也不通风,里面除了木柴的味道,还有臭味。
詹恒春捂着鼻子,“姜主任,你别进来。”
这种情况也不用多想,金兰香出不了柴房,那就是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卫生条件可以说是极其恶劣了。金兰香的个人健康也不用想,很糟糕。
姜明光没进柴房,“马老五,去找几个邻居大嫂,给她洗个澡,换上干净衣服,明天送去流动队检查身体。她要真的有精神问题,你填个表,我们核实一下,给她报销一部分医药费。”
回程路上,胡队带着姜明光。
“姜主任,我今天真替你捏了一把汗。”
“怎么了?”姜明光惊奇的问。
三轮摩托车马达声突突突的,很响,两个人说话也不得不扯着嗓子喊。
“这种小村子啊,村民都很抱团,那个女人一看就有问题。你想啊,一个好好的女子,嫁了人,怎么就能突然疯了呢?”
胡队说的很有道理。
“户口本看上去没什么问题。”
“嗐!户口本嘛,前几年还不是随便写写。马老五交上来什么材料,户籍那边就怎么登记的。但那个材料到底是不是真的,可就不好说了。”
啊,懂了。其实别说金兰香这个名字可能不是真的,就连年龄、籍贯都不一定是真的。
回了桃花镇已经入夜。
“姜主任,你看这事你是要查,还是就这么算了?”胡队送她到县委小区楼下。
“查要怎么查?”
“你们妇联写一个公函,要求公安局查金兰香的资料,我们局写公函到她原籍的公安局要求调户籍资料,然后给我们这边回函。是不是有这个人,如果有,具体户籍资料抄一份过来。”
“行,那我明早派人送公函过去。”姜明光想着没有传真机的时代也就这样了,这一来一去的,没有半个月拿不到回函。
“打个电话呢?先打电话,让他们先把户籍资料发过来,然后这边补公函过去?”
“也行。我明天先打个电话。”
宗齐光下楼了,“明光。”
“宗主任。”胡队先打招呼。
“这是胡队长,今天跟我们一起去猫猫斗的。”
“你好你好,辛苦了胡队长。”
“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胡队寒暄两句,很快告辞走了。
“还以为你会在外面吃过饭再回来。”
“哎,是啊,是不是应该请客吃个饭再回来?不然人家下次不愿意跟我们下去了。”
“那倒不用每次都请客,这件事情告一段落后请一下就行了。还得连着他们局长一起请。”
“应酬呀,真是麻烦。”
“还行吧,你们女同志不用喝酒的,你喝汽水,让他们男人自己喝酒去。”
姜明光嘻嘻一笑,“原来女同志的身份可以这么用啊。”
“喝酒嘛,能躲就躲,酒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做饭了吗?”
“没做,我在外面吃了。你想吃什么?我今天买了嫩玉米棒子,煮了几根,还热着呐。再给你炒个素菜,焖一小锅米饭。我前几天买了小砂锅,学会了怎么做砂锅焖饭,挺快的,半小时就能做好。”
看来他像是立志要做个家庭煮夫了,最近忽然爱上做饭。
“那我可要尝尝你的手艺啦。”她笑盈盈的,在他脸上亲亲。
“包你满意!”他很是得意的说:“我给你放水,你先洗个澡吧,换换衣服,这跑了一下午,衣服上肯定都是灰。”
嗯,确实。三轮摩托车其实不很舒服,尤其是下乡,很多村只是“通路”,但那都还是黄土路,雨天一脚泥,晴天一路灰,还动不动就是一个坑。三轮摩托在这种路面上跑长了,要不了多久就会报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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