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沣背对他,关上橱门,“祖宗礼法不可废。”
他要好好收起的,不是贺峤的圣旨,是圣旨。
林勰气得在帐内直打转,“明明晓得你从不过生辰,还这样大张旗鼓地赐宴。他是个臭虫转世么?怎这样会恶心人。”
谢沣疲惫地支着太阳穴,深深吸了口气,走到了门外,安排左右:“去将郑先生请来。”
“请郑先生做什么?”林勰不解。
待郑从拙到后,谢沣示意他将此前说与自己的那些讲给林勰听。
“我有一郓州旧友为昔日太子府幕僚,他曾与我小聚,席间谈及东宫多能士,尤其赞一人,来自于素轸,行迹神秘,用毒出神入化,时陛下称其为毒仙。”
这是去年一次闲谈,郑先生无意间提及的。
隔不几日,寻月棠在夜间梦魇,大哭出声,醒来时抱着谢沣说,梦见他身中剧毒死在幽州京城外郭,一人站在城墙上,着五爪龙袍,放声大笑。
在谢沣看来,这大约是上天暗示。
其实,便不知这两个消息,贺峤赐下的筵席,他照样会是十二分的防备。只是提及“毒仙”时,他猜测此人,大抵与林勰有些渊源,才叫郑从拙来此复述。
果真,林勰一听就皱了眉,“还有旁的信息么?”
“他说毒仙曾说过,世间万毒,大都有解,一样除外。能配出解药的人早就死了,世间也惟他一人知晓这毒药方子。这味毒药,就是他敲开东宫朱门的一块砖。贺峤派出百人与他试药,均因不堪其苦自戕而亡。”
“那你可知这毒药叫什么名字?”林勰问。
郑从拙摇头,“从拙彼时也好奇,曾问过,但友人回答不知。”
林勰嗤笑一声,“郑先生不知,子修却大约晓得了。这便得是说王八看绿豆了,似上面这弑父欺君之人,便当与这样欺师灭祖的混到一处。”
安乐侯陆远道,朝廷布告说是流放途中病死,可其实,他与贺峤曾在登州对坐,提及贺峤是自己亲生子,与陆见瑶是亲兄妹。
贺峤受刺激、彻底失控,失手将其杀了。
“他所说的那味毒药应该就是我所说的似牵机。这毒确实无解,但避还是能避一避的。”林勰道,“但似牵机这毒很难发觉,只能通过中毒后的脉象看出,所以我们没有失败的机会。”
三人坐到案前,将贺峤此次可能下手的地方盘点了一个遍。
一个一个制定出策略后,便只剩下了厨子与鲥鱼。
“可能是厨子下手,可能是给鱼喂毒。无论哪样,你都躲不过,”林勰道,“你可以偷着将这圣旨烧了裁了,却不能当着一屋子天使的面不动御赐饭食。现在还不是与贺峤正面冲突的时候。”
郑从拙看着烦躁无序的林勰,试探道:“可否让自己的厨子混进去,将御赐这道菜完完整整掉包呢?”
闻言,林勰更烦了,“说得倒轻巧,这样玩心眼、掉脑袋的事儿,一时间哪儿有这样合适的人选?那可是宫中的御厨,人精中的人精,岂是随便一个凉州厨子斗得过的?”
就这时,一双素手挑开帐帘,寻月棠紧跟着钻头进来,“林大哥,你看我这凉州厨子可还得用?”
见她来,林勰麻利地起身,拉起郑从拙就走,“你这凉州厨子不归本将军管,去找苦主说理去。”
谢沣正欲起身,寻月棠就坐到了他腿上。
“盘儿......”
听完这句唤,寻月棠就抬起双手紧紧捂严了他的嘴巴,“我晓得你要说什么。但是......我可以的,我能做到,你让我去。”
谢沣不点头,她就一直紧紧捂着他口鼻,口中威胁:“反正你放眼整个凉州,能迅速比照御厨的水平仿一道菜的人本就少,值得信任的就少上加少,值得信任还一心向着你的,大约也就剩我一个了。”
“总归这次,你是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若不然,我就先憋死了你去。省得心烦。”
良久,谢沣苦笑着点了点头。
寻月棠松开手,抱住他吧唧亲了一大口,“不要担心,我不怕的。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会护好我。”
“嗯。”
“今日可还得闲?”寻月棠问。
她察觉到谢沣情绪低落,知道原因,也想哄他。
“怎了盘儿?”
“陪我去跑会儿马罢,我最近与点点的配合又好了许多,给你瞧瞧。”
谢沣点头,带她出帐,没有去找自己的坐骑乌云,只去牵了匹与点点差不多大小的小黑马。
圣旨下来后,郑先生与林勰便像商量好一样给寻月棠去了信,谢沣能猜到,也没多余问一嘴。
寻月棠今日有备而来,不光进门就卡到了点上,还穿了一身火色滚银边的骑装,同色发带下缀银铃,四指宽的腰带勒出纤腰一握,踩蹬上马姿势飒爽,在风中回头笑,像是一树热烈的凤凰花。
“三哥,要比比吗?”
“好。”谢沣应道。
当时送盘儿小马点点,是因为瞧见她目睹点点出生时的怜爱眼神,却没想到她倒真将骑马发展成了个人喜好,如今骑术渐精,营里普通小兵都赛不过她。
得了他的应声,寻月棠挥起自己的镶金小鞭就冲了出去,她与点点磨合时间不长,但默契度却不低。
谢沣座下这匹是十成十的“生客”——尚带点野性的小公马,不怎听话,倒更激起谢沣的征服欲望,一路上且行且驯,到地方时仅比寻月棠早了三尺,却在五月初的天气里大汗淋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