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还有库房也要打理,有个宫婢捧了一个破旧的雕花匣子来,问绿珠道:“姐姐,这个还要不要?”
绿珠打眼一看,那匣子眼熟得很,上面的漆都磕碰掉了,打开一看,一股子陈旧的墨香扑面而来,里面是一叠厚厚的信笺,她连忙道:“这个要留着,可不能扔,好好儿收着。”
那宫婢应了一声,忙捧着匣子又下去了。
绿珠出了殿门,才走到廊下,就看见花圃里蹲了一个人,竟然是花妩,她拿了花锄正在刨土,狗子在她身边晃来晃去,被驱赶了几次也依然锲而不舍。
绿珠叫道:“娘娘,您在做什么呢?”
花妩道:“这里还有一坛梅花酒。”
绿珠哭笑不得地道:“这种事情让奴婢来做就行了,您怎么能亲自动手呢?”
花妩却道:“当日是我亲自埋下去的,自然由我亲自挖出来,做人要善始善终。”
她说着,扔了花锄,在土里刨了刨,欣然道:“找到了。”
这一坛梅花酒是三年前酿的,那时候她才刚刚嫁给周璟为妃,正值寒冬腊月,梅花盛放的时候,可王府里并没有梅树,花妩觉得有些遗憾,随口与下人提了一句,让他们明年种几株梅树。
过了几日,晨起之时,花妩忽然闻到一阵幽幽冷香,只见窗前的青瓷美人瓶中插着几枝白色的梅花,花瓣上还残留着昨夜的新雪。
也不知这花是从何处折来的,花妩本以为是哪个婢女用的巧讨心思,用膳的时候还特意夸了一句,周璟随口问道:喜欢?
花妩道:比桃花好看。
如此,梅花一连换了好些天,往往没到开谢的时候,第二天就换成了新枝,旧的想来是扔了,花妩觉得十分可惜,对婢女道:明日不必换了,等花谢了再换吧。
婢女讶异道:这花是王爷每日清早去摘来的,也是他亲手换的,奴婢们不敢置喙。
直到傍晚时分,周璟下值回来,无意间看见窗台前的书案,忽然愣住了,问花妩道:花呢?
那青瓷美人瓶中,只剩下光秃秃的梅枝,上面一朵花都看不见了,花妩想了想,道:许是被风刮走了?反正明日要换新的了,没关系。
周璟:……
他第二日回来,发现瓶中的梅花依旧被剃了光头,连一片花瓣都没剩下,周璟找来婢女询问,婢女犹犹豫豫,但还是把花妩供了出来。
梅花就是花妩薅秃的,面对周璟黑沉沉的脸色,她还振振有词:反正明天就要换成新的,物尽其用不好么?
两人争执了一通,但是次日晨起时,窗下的美人瓶里仍旧有新的白梅,王府里虽没有梅树,但是花妩一整个冬天都能看见梅花。
她把薅下来的白梅花一朵一朵收集起来,酿成了一坛子梅花酒,在王府里埋了两年多,等周璟登了基,花妩也没忘记把酒带进皇宫,在碧梧宫的花圃里挖了个洞,一直埋到如今。
绿珠看着花妩把那坛子酒抱出来,仔细擦去上面的花泥,她好奇问道:“主子,这酒藏了这么久了,什么时候能喝呢?”
花妩想了想,随口道:“等我哪天高兴了,就挖出来喝了吧。”
第54章
入住坤宁宫的时候,已是傍晚了,绿珠不愧是跟了花妩很久的人,年纪不大,做事却十分利索,把一切都打点得极为妥帖,坤宁宫的□□没有玉兰树,倒有两株老柿子树,花妩亲自把那坛梅花酒埋在树下,用土盖严实了。
绿珠忙命人打了水来给她净手,又禀道:“司衣局方才来了人,说要给娘娘量身裁衣,赶制凤袍,也不知册封大礼定在哪一日,来不来得及。”
花妩笑她道:“你倒愁起来了,自有礼部的人去筹备,你小小年纪,操这许多心做什么?”
绿珠红了脸,嗔道:“奴婢还不是为了主子您着想?”
司衣局的女官带着人,恭恭敬敬地向花妩行礼,然后才取了软尺替花妩量身,正在这时,有宫人来禀,说皇上来了。
那女官连忙停下来,迟疑地看着花妩,意思是要不要先去迎驾。
花妩对她一笑,示意道:“你继续吧。”
女官得了命令,只好继续替她量身,周璟入了殿,一眼就看见了花妩,她笑意吟吟道:“皇上怎么来了?”
周璟道:“来看看。”
这时候忽然听见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紧接着有人惊呼起来,花妩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婢女满脸煞白,扑通跪了下去,不住求道:“奴婢罪该万死!娘娘饶命!”
是一枚九龙琥珀玉坠摔碎了,细碎的晶体在烛光下显得分外漂亮,一点金色的微光在其中闪烁,犹如萤火,倏忽之后,便湮没于空气中。
花妩忽然想起来,原来是那只被凝固在琥珀中的萤火虫,它本就是死物,哪怕用奇巧的法子将它保存起来了,然而琥珀一旦摔碎,失去了保护,它依旧会再次沦为尘泥。
花妩觉得有些可惜,又觉得世事理当如此。
眼看着那宫婢吓得惶恐无措,冷汗涔涔,简直要当场昏死过去了,花妩看向周璟,询问道:“这玉坠本是皇上的,如今被摔坏了,皇上要如何处置她呢?”
周璟看了一眼,目光落在那萤火虫上,莫名停顿了一瞬,没有立刻答话,花妩又唤了一声:“皇上?”
周璟这才回过神来,随口道:“罢了,她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这样笨手笨脚,还是让她换个差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