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着那两个字,他的声音近乎于发抖了,这实在不像是周璟能说出来的话,花妩眼中闪过震惊,抬眸回视对方,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了,她再次闻到了淡淡的酒气,心里顿时恍然,镇定下来,笑道:“皇上喝醉了。”
周璟略皱起眉,急急否认道:“没有。”
他语气急迫地道歉:“对不起,绒绒,当年是我的错,我应该回去的——”
醉了的人往往不会承认自己喝醉的,花妩并不相信,她倏然挥开了周璟的手,站起身来,声音冷淡而肯定:“皇上确实醉了。”
然后对绿珠吩咐:“去让人熬醒酒汤来。”
周璟似乎有些慌,抓住她的手腕,起身将她拉过去紧紧抱住,不住道歉,叫她绒绒,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难过,像是有满腔的悔意要倾吐,以至于声音都颤抖着,这般失态的模样,可真是难得一见。
花妩转头望向殿门外,黑黢黢的,远处的回廊下点了一盏灯,光芒昏暗,几只飞蛾围着它打转,扑扇着白花花的翅膀,拼命试图撞入灯里去,可中间隔着一层纸,它再用力也无济于事。
为什么要进去呢?花妩冷静地思索,进去就会立即烧着,然后化作灰烬。
花妩抬起头,对上那双微微泛红的桃花目,天子此时没了往日的冷静,眼神隐痛,竟有一种手足无措的可怜,花妩微笑着提醒道:“皇上又想起心上人了吗?可臣妾不是您的绒绒呀。”
她不肯承认,周璟轻轻捧住她的脸颊,拇指摩挲过那上挑的眼尾,眸中浮现着痛苦与自责,低声道:“我……都想起来了,绒绒,对不起,都怪我,我应该回水云庵的……”
听到这里,花妩面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冷却,她轻轻啊了一声,叹道:“原来皇上想起来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周璟轻声道:“昨天模模糊糊想起一些,我今天又去了一趟水云庵,都记起来——”
花妩打断他:“皇上记起来自己喜欢花绒绒了么?”
周璟望着她,抿起唇,道:“是,我一直喜欢花绒绒。”
“真好,”花妩弯起眉眼,眸光盈盈,笑着问道:“皇上爱花绒绒,那花妩怎么办呢?”
周璟的神色微变,他有些紧张地握住怀中人的肩,近乎小心翼翼道:“花绒绒,不就是花妩么?”
花妩表情微讶:“怎么会?花绒绒和花妩怎么会是一个人呢?皇上从前说喜欢花妩的时候,可没把她当成花绒绒呀。”
周璟顿时哑然,花妩轻轻踮起脚尖,凑到他耳畔,语气很轻,问出口的话却又极其尖锐:“倘若有一日,皇上把花妩和花绒绒一起忘记了,又会喜欢上谁?”
“皇上对不起的是花绒绒,为什么要向花妩道歉呢?”
……
那碗醒酒汤没人喝,花妩随手倒在了窗下的花圃里,眼看到了该歇息的时候,便吩咐绿珠关殿门,地上洒了许多珍珠与玛瑙珠子,红红的如石榴籽一般,在烛光下折射出亮晶晶的光。
绿珠蹲下去收拾,花妩打了一个呵欠,道:“明日再收吧,太晚了。”
“奴婢还是收了吧,”绿珠一边捡,一边认真道:“晚上主子起夜,踩到摔倒就不好了。”
她把那满地的珠子都收拾完,又分类放入瓷碟中,这么一通忙下来,竟已快到子时了,绿珠捶了捶酸痛的腰背,见有一扇窗虚掩着,被夜风吹得摇晃不定,便走过去想关上,抬眼一看,只见对面的回廊下站了个人,身形挺拔修长,朝这边看着,也不知站了多久了。
绿珠轻轻惊呼一声,床上传来花妩的声音:“怎么了?”
绿珠小声道:“是……是皇上,皇上还没走。”
静默片刻,床上传来窸窣之声,花妩起身,赤着足走过来,绿珠连忙让开了些,她朝外望去,果然见廊下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大约是看见了花妩,周璟往这边走了几步,视线紧紧定在她身上,如有实质。
花妩却恍若未见,她的目光掠过廊下那盏灯笼,仍旧散发着昏黄的光,只是飞蛾已不见踪影,不知是放弃了,终于悻悻离开,亦或是已扑火成灰。
她没多看,伸手把窗合上了,将一切连同那专注的目光,一并阻隔在外,对绿珠淡声吩咐道:“你也去睡吧。”
绿珠欲言又止,花妩已转身,往内间而去。
……
不知是不是花妩的错觉,这两日太后对待她的态度越来越和蔼了,她一方面觉得怪怪的,一方面也懒得去猜测其背后的用意,她有点累。
请安的时候,太后还和气地询问,怎么今日不和皇上一起了?
花妩笑意盈盈地答道:“皇上政事繁忙,臣妾也不好打扰他,故而先来了。”
“正该如此,”太后十分满意,连连颔首,道:“你如今做了皇后,果然和从前不一样了,倒真有了几分中宫的风范。”
她自是不知道,帝王昨天在花妩的寝殿外头站了一宿,花妩脸不红心不跳地受了这夸奖,又和太后提了提中秋宴的事宜,要请哪些人入宫,筹备的进展如何,有条有理,没有一丝差池。
太后愈发高兴,道:“你把事情办得很好,哀家放心,往后处理宫务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来问哀家。”
花妩应了,又与她寒暄几句,眼看时候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告辞,才出了慈宁宫没多久,正好见着圣驾远远过来,花妩坐在凤辇上,命人退到小道上,只等着圣驾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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