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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来
    闸北平安弄,这里是平民区,没有精致的洋楼,只有一大片自建的宅子,有的是二三层的小楼,有的则是平房,之前日本人轰炸江北,这里也受到了些波及,停战后大半年时间才恢复起来,有一位大善人帮着这里的居民重建了被炸塌的屋子,还帮他们找了工作,因此这里的人就自愿当起了大善人的护卫和眼线。
    这位大善人正是顾四爷,顾竹宣。
    平安弄86号,正是顾竹宣的宅院,其实他在法租界、公租界有别墅、有公寓,可是他不爱跟那些富贵邻居打交道,要是不谈生意,他更愿意在平民区里深居简出。
    这条不起眼的巷子里,住着一两百人都是顾竹宣堂口的兄弟,外人想要混进来,还没摸到他的宅子外面,就已经被人套了麻袋打晕扔进苏州河里了,就算是正规军警,进了这易守难攻,处处藏着暗堡的巷子,也难以全身而退,就算靠着火力平了这里,顾四爷也早就从暗道离开了。
    但是今日他从汽车里下来,迈入自家宅子,本来心中一紧,院门关闭,但是小楼的正面却开了一条缝,自家老仆忠伯向来谨慎,绝不可能在他不在的时候开着门。
    顾竹宣将手放在腰间,用上了青帮不外传的轻功身法,悄无声息接近门口,以迅雷之势拨开大门,枪口正对客厅,然而下一秒,他愣住了。
    因为客厅里精致的紫檀雕花椅上,正坐着一个胡子拉碴打扮像白俄船工的男人,毫无形象抓着一只烧J在啃。
    顾竹宣把枪收起了,舒了口气:“文森特神父,您可真是神出鬼没。”
    “抱歉,我本来是带了烧J和美酒要和你分享的,谁知道你回来太晚,我没忍住……哦,你知道的,这样肥美的J大腿简直比白俄妓女的大腿还要诱人。”
    “谢谢神父了,只是您就不能多买一只吗?”
    “我可不像您顾四爷是个土财主,一个白俄水手能有多少工资,尤其是经常光顾八仙桥……”
    顾竹宣脸皮抽了抽,八仙桥的堂子是上海滩最廉价的妓院,在他眼中文森特神父可是手眼通天的人物,竟然流连那种地方,实在是不拘小节。
    “好了,言归正传,顾先生,你今天见到了她?”文森特放下啃了一半的烧J,毫无形象地把油W擦在身上,很严肃地看着顾竹宣。
    “是的,神父,我见到了她,和您之前说的一样,她不记得我,也不记得您?”
    “你确定吗?”
    “当然,她甚至没有认出我来。”
    文森特摸摸自己凌乱的胡须,想了一会儿,脸上露出古怪的笑:“你今天回来的比我想象中要早很多,这么说她并没有和你温存,来一场老情人之间久别重逢的交流。”
    顾竹宣的脸色很难看,他勉强扯着嘴角笑了下:“没有……她选择了林若兰。”
    “比ingo!”文森特吹了声口哨,拍掌大笑,“抱歉,亲爱的顾先生,我知道您很不开心,但是这是件好事,证明Vivie奶奶e成功了,她做到了。”
    “这就是您说的证据?”顾竹宣并没有被他的欢呼惹怒,而是露出不解的神色,Vivie奶奶e正是周璟的洋文名,他不会洋文,但是唯独记住了这个词。
    “如果她没有彻底成功,她依旧是Vivie奶奶e的话,哦,我想她爱你那柔软的后庭,一定更胜于林小姐的小嘴。”
    “文森特神父,注意你的言辞。”顾竹宣红着脸恼怒道。
    “不,不,我并没有调侃你的意思,我只是太高兴了,亲爱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从文艺复兴以来,还从来没有人真正完成过,但是Vivie奶奶e她做到了,她找到了通往天启的路,她点亮了灯塔。”
    文森特神父过于激动,说的话掺杂了好几种语言,顾竹宣压根没听懂,他只想知道自己该怎么样面对现在的周璟。
    “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顾竹宣打断了文森特的絮絮叨叨。
    “和以前一样,我们需要更多的权势,能够站在天启之路上的人,必然是历史的弄潮者,所以顾先生你需要和现在的周小姐合作,当然她会有很多疑问,不要紧,我会慢慢告诉她,你不用担心,我想她的理解能力会远超你的。”
    顾竹宣的眼神迷茫又带着几分痛苦:“那么,我又该如何面对全新的她呢?”
    “你不要把现在的她和过去的她割裂开来,人是不断变化的,这是一个运动的过程,就像你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只是她和你的频率不一样,但是你记住她就是周璟小姐,我们的Vivie奶奶e,就算她现在不爱你了,但是她依旧是你要效忠的人。”
    “是,我明白了。”顾竹宣郑重地低下了头,就算心中苦闷,可是正如文森特神父所言,她依旧是她,这一点不曾改变,那么自己的誓言便永远有效。
    上海港码头,周景坐在驾驶室里,车窗开着,风吹拂进来,扰乱了她柔顺的长发,如同她乱糟糟的心情。
    她看了看手表,从口袋里取出一只银质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再配上银质的小巧打火机,简直和电影里的摩登女郎一样。
    愁绪随着烟圈飘散开来,周景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谍战剧,有个老特务会使用烟圈发莫斯代码,非常神奇。但是触及“特务”二字,又让她的心情急转直下,恐怕再抽三支烟都缓解不了。
    “该死。”周景暗骂一声,很不爽地掐灭了烟蒂,把烟头弹进江水里,今天她是来接人的,浑身烟味可不是迎客之道。
    那一天她回到顾家,整个人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在进家门之前,她去了上海最好的餐厅,吃了最贵的海鲜大餐,还喝了一瓶洋酒,又买了三套旗袍、五套洋装,所以的不开心都丢去了爪哇国,失恋?不存在的,她周景怎么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然而她那开心的样子着实吓了周和泰一跳,心事重重的老父亲把周景叫去了书房,足足喝了一碗茶,才斟酌着开口:
    “其实……爸爸不是想约束你,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这些年确实不容易,爸爸可以理解,但是呢,那些人毕竟不安全。”
    周景一脸懵:“爸爸,你在说什么呢?”她忽然紧张起来,难道周和泰知道她加入复兴社的事了?
    周和泰没有答话,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样东西,示意周景上前来。
    “你看看这个。”那是一张照片,他递给周景。
    照片上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大约二十岁左右,穿着洋装,手里抱着两本书,看起来温婉恬静,气质清雅,周景眼光很高,但是仅仅只看照片,也要称赞这女孩好一个清新脱俗的美人。
    “她叫柳素昕,是爸爸的养女。”周和泰介绍道。
    “啊?”周景瞬间想歪了,以为周和泰要再给她添一位小妈,顿时眼神控诉周和泰的禽兽行为。
    “想什么呢。”周和泰哭笑不得解释道:“这个孩子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但是家道中落,你妈妈便收养了她,说是西洋的贵族家里都会给少爷小姐们安排贴身玩伴,类似于伴读,从小一起长大,以后就留在家里做私人管家,打理内外杂事。”
    “也就是说,这位柳小姐是你们为我们准备的玩伴?”周景瞪大眼睛。
    “是的,我们收养她的时候,她身体不太好,就一直住在香港,就是等着你回国呢。”周和泰清了清嗓子,十分别扭地暗示:“我给那边拍了电报,她过两天就会回国,以后就由她来贴身照顾你,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就别去了。”
    “贴身照顾”“不三不四”这两个词砸过来,周景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用说一定是秦岩那个王八蛋把她去书寓的事告诉了周和泰,便宜爹以为她是欲求不满所以才去书寓的,因此就把柳素昕给送了过来,贴身照顾不就是暖床的媳妇么,周景这下明白了,原来早在多年前,他们便盘算着要为周璟寻一个枕边人。
    现在嘛,周璟没用上的人,就便宜了她,现在周景是一点没有心理负担,她是不是原身已经不重要,只要权势在手,没人可以威胁她的地位。
    “爸爸,以后就不用秦岩再跟着我了,我有自己的事要做,不太方便带一些没什么用的人。”周景顺势对周和泰提出要独自行动。
    “这……我也是为了你的安全。”
    周景笑着摇了摇头,抓起周和泰放在书桌上的毛笔,随手一丢三支毛笔全部插进了十米外的木制书柜里,笔身没入过半。
    “我不觉得需要什么贴身保镖,但是贴身玩伴挺不错,船入港的时候,我亲自去接她。”
    汽笛声把周景的思绪带回到现在,远远看见一艘巨大的邮轮缓缓驶入港口,她戴上遮艳帽,拉开车门走了出去,亲自到海关出口迎接她的女伴,也是她的夫人——柳素昕。
    周家大宅,杨秀筠正在餐厅指挥佣人们摆放餐具,这是周老爷一大早便嘱咐的,今天的宴席是招待贵客,一点不能马虎,必须拿出周家最高规格来,周老爷甚至把自己珍藏了二十年的红酒都请了出来。
    杨秀筠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就如同平时一样,但是内心酸涩不已,什么贵客,不就是老爷的养女么,现在弄得比亲生女儿周璟回家时还要隆重,这说明什么?不是欢迎客人,而是欢迎新人加入周家。
    如果可以的话,她现在就想把周家的大门锁起来,什么g女儿,女玩伴,别想迈进周家一步。可是,她不能,作为嫂子,她实在没有这个资格,杨秀筠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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