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也像个普通人那样,会怀疑,会受伤,所以当他最信任的人漫不经心地告诉他想讨个“寻常”的黑瞳做妻子时,这种本就不牢靠的自信才会瞬间瓦解。
想着,谢炀倏然拉起江淼淼的手一路往江疏雨的所在狂奔过去。
这一刻,他想让江疏雨的黄金瞳重新亮起来的心愿从未如此强烈。
他想要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那年的梅花树下,他不经意间的那个抬头,从此便扎进那样一汪泉水之中,再也没能出来。
可他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皇甫周正站在门前道:“江仙师方才已经睡下了……我可以趁这个时候法宝为他聚起四散的灵力,不出意外的话,明日晨曦初露之时便是江仙师重见光芒之日。”
本来听到前半句,谢炀还有些失落,待听清后半句又支了起来,忙拿出怀里的聚灵法宝交给皇甫周正。
她动了动嘴,大概也听说谢炀临时改了计划,想问又觉得已没必要,只是应了一声就准备进去。
“你不先休息一下吗?”江淼淼问。
“不了,这既然是借来的东西,又没有期限,总归是要还回去的。”
这时,谢炀叫住她,“我能问一下你为何突然对我师尊的是那么上心吗?”
皇甫周正的手刚摸到门把,此时又收了回来,三年前江疏雨为了天下大义自戕于白玉殿前,彻底坚定了她想要脱离远济堂的念头,若有人为了心之所向可以不顾生命,那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如果我说只是单纯地敬佩他,你肯定不信,这样吧——彻查惊魂症一事,需要用到江仙师的黄金瞳。原本我确实没想过会与邪魔作祟有关,但在撞见阿旁又看见鬼擎火的时候,我有点动摇了。”
终于,谢炀点点头,算是默许了她下一步动作。
第一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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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回斗转,蓝家府邸里再听不到一点声音,只有小径上的几盏灯笼和身后屋内的一盏孤烛还在黑夜里随冷风迂回颤动,忽明忽暗。
谢炀坐在门外的石阶上,静静等待。
一旁的江淼淼目无焦距地看着漆黑的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炀轻轻碰了他一下,“又想什么?小小年纪,别总学你爹往心里装那么多东西,有什么不舒心的事就说出来,好歹我也活了这么多年呢。”
江淼淼犹豫了一会,缓缓道:“我在想我刚才跟你说的是不是太多了。”
谢炀一挑眉毛,“何出此言?”
“你和爹爹,都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哪怕被万夫所指之时,也未曾听你们跟谁说过委屈——我不想,身为你们的……媒人,却总显得那么脆弱。”
“谁说我们坚强,”谢炀笑了笑,“我和你爹,可是懦弱的不得了,连睡觉的时候都要死死抱在一起,生怕现在拥有的这一切都只是一个虚妄的幻象……三年前的那件事,实在给我吓得不轻,从白玉殿到凤凰域的那段路,眼睛都哭肿了。”
说着,他自嘲地摇摇头,鼻尖酸涩——那时江疏雨的身体都凉透了,漏在外面的皮肤冷得冰块似的,他没想到平日那些逞口舌之快的话竟于如今一语成谶了。
忽然,江淼淼将手搭上谢炀冰冷的手背,真诚地望着他说:“放心吧,这些都是真的。”
倒叫他反过来安慰自己了。
谢炀笑了起来,拍拍江淼淼道:“好了,这下你也知道我的糗事了,快去睡吧,等明天师尊醒了,我再叫你。”
江淼淼乖巧地点点头,起身转入旁边的卧房内。
这下就只剩下谢炀了,可他一点都不觉得孤独,正相反,他从未如此安定。
长留,长留,留在此处,心就有了归途。
不久后,豆大的雨点从空中落了下来,越下越大,冷风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吹在身上是凄清的凉。
可是谢炀还不想回去,他靠在江疏雨门外的檐下,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那句蹩脚的谎话——
“我来听雨。”
是他太傻,这么明显都听不出来。
突然,一道惊雷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劈了下来,对面漆黑的树木短暂地一亮,枝梢之上,竟团了个青幽幽的身影。
“阿旁?”
谢炀倏地站起来,却见“阿旁”打了把红纸伞,翘脚坐在树上,闻声便侧头看过来,“夫君真是好雅兴,夜半听雨,诗情画意呀。”
“玉铃罗。”
谢炀眼神暗了暗,终于明白阿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有人用他的躯体,装了另外一个灵魂。
“嘻嘻,”玉铃罗笑了起来,状如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声音还是甜地发齁,安在这样一副男性化十足的身上却显得诡谲异常。
谢炀不动声色地握住成池的剑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缓缓道:“你没死?”
“自是有贵人相助。再者,夫君不死,我怎么舍得死嘛。”
“是谁?”
会不会是惊魂症背后的那双大手?
玉铃罗“哼”地一声瞥开头,撒娇一般道:“别提他,我跟他吵了一架。”
见问不出名字。谢炀直接换了条思路走,“你在这里干什么?”
出人意料的是,玉铃罗在死过一次之后还是不长记性,居然十分诚实地说:“我来杀江疏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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