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崇裕无所谓道:“那便顺其自然。他们在朝在野经营这么多年,树大根深,非一时之力能撼动得了的。太师曾教过我,和他们斗,就如同下一盘棋,有来有往,有拉有锯,一时的输赢算不得什么,要看就看谁能走到最后。”
伏衍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既欣慰又心酸:“皇上年少知事,老臣只是不想皇上在宫里太苦。毕竟是皇上的发妻,老臣想着总要寻个皇上心里觉着欢喜的。”
“欢喜……”赵崇裕呆愣了一下,而后怅然道:“似乎只有在肃王府的时候尝过欢喜的滋味,太远了,我已经忘记了。”
惆怅只是那么一瞬,他的目光很快就变得坚韧起来:“朕为一国之君,岂能因个人喜好而耽误黎民众生。不过太师的关怀朕心领了。说说宋家的事儿吧,这件事太师怎么看?”
伏衍道:“宋家是曹喜手底下的钱袋子,虽然曹喜不止宋家这一个钱袋子,但宋家走私茶叶,兹事体大,牵连甚广,整个川蜀恐怕半数官员都牵扯其中。曹家那父子俩这会儿为了洗清自己,最近四处走动。刘秉不愿惹这麻烦,但刘曹又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又不得不出面。这样一来,我们所遭遇的阻力还是不小的。但刘秉此人胆小,谋事犹豫不决,我们可从刘秉下手,借此机会拿过川蜀之地的控制权,顺便削一削刘曹的羽翼。”
“诚如皇上所言,刘曹势力根深蒂固,我们若将他们逼的太急,只怕会震动朝野,颠覆朝纲。如此大家各退一步,虽然没有捅到刘曹实处,但也扯了他们一块皮肉下来,于我们而言,也算是扳回一局。”
“川蜀之地近来涌现不少能人,皇上如今最需要做的是网罗朝廷可用之人,让朝廷涌入新鲜的血液,老旧的腐朽被冲击,新的枝桠自然会绽放。”
赵崇裕从旁抽出一本折子,道:“成都府王自清就宋家一案上了折子,折子里头详细记录宋家内部之争,还着重赞誉了几个华阳书院的学子。太师是知道的,王自清这人一身傲骨,难免会自视甚高,而这几个少年却叫他青眼有加,朕都要迫不及待的见见他们了。”
伏衍就道:“王自清那双眼毒着呢,他若说好,那必定是极好的。这陆舟和李云璟老臣也曾听说过。他们都是颍州荀子湛的亲传弟子,老臣当初看好一个青年官员名叫陆文,如今外放出去了,和这二人便是同出一门呢。”
赵崇裕愈发好奇了:“竟是颍州荀子湛的徒弟,难怪了。”
第121章
“颍州荀子湛天纵英才,奈何生不逢时啊。”伏衍忍不住叹道。
赵崇裕听得出伏衍话里的意思,他道:“先帝在时受制于刘曹之势,但那时在朝有太师和荀先生辅佐,于军中又有李将军鼎力支持。虽北辽凶悍,一直为我朝边关巨大隐患,至少有李家军在,边关尚且安稳。若先帝能一鼓作气,未必不能削弱刘曹势力。荀先生的各项举措政令朕亦拜读过,于当时而言,的确是条好路。奈何先帝未能坚持,致刘曹势力反扑,荀先生及时止损,后又辞官归隐,恐怕也是对先帝失望了。”
伏衍捋了捋胡子没说话。这话皇帝说得,他听得,但先帝的做法却不是他能置喙的。
赵崇裕道:“朕已回信给王自清,叫他收集几篇陆舟的文章来,既是荀先生的学生,想必承继先生之风骨,如此一来,朕要好好珍惜了。”
伏衍笑道:“皇帝惜才爱才,实乃天下学子之幸。既然皇上欣赏荀子湛,何不发诏令,召其还朝呢。”
赵崇裕思量一番,道:“朕只怕资历尚浅,荀先生不肯相佐。”
伏衍就道:“今时不同往日,荀子湛亦是有大抱负之人。”
赵崇裕明白伏衍话里的意思了,眉宇间不由浮上一层喜色,道:“待春节后,朕即发诏令。”
这个春节可谓几家欢喜几家忧愁。
京城方面对宋家的判决很快就给予了答复。关于宋显被杀一案,相关人犯依罪名轻重分别定罪,主犯尹辉牵连三重案件,死刑无疑,但需协助京城刑部衙门调查走私茶叶一案,是故春节后连同宋宏明一起押解入京。从犯宋昱判流放三千里,即刻执行。
尹氏哭的肝肠寸断,宋家老太太当场晕厥,听说再也没能起来。成都府同宋尹两家有来往的官员早已被朝廷革职查办,整个成都府官场像是发生了一场大地震,人人噤若寒蝉。
肃清官场,这本该是一件好事。奈何王自清仍旧唉声叹气,惹得王夫人心中不快:“大过年的叹气作甚,是想今年不好过了?”
王自清忙道:“夫人误会了,还不是官场的事儿。我不说你也知道,最近这段日子没少有人走你的路子求情吧。”他抿了口酒,道:“今年不消停呦。”
王夫人也烦,她最讨厌同那些贵妇人们打交道了。说句话都要拐弯抹角,思量又思量,唯恐哪句松了口叫她们抓住把柄。如此感同身受一番,倒也同情起自家丈夫了。
“你也不容易。这成都府官员被革职查办了大半,待春节后新官员调任,且又有的磨合了。得,我也不烦你了,你若有事便去办,天儿冷,多穿些,着凉了可有得难受了。”
王自清叹道:“多谢夫人支持。夫人贤惠明理,真乃我王自清之福啊。”
王夫人嗔瞪他一眼:“行了行了,一大把年纪了说的怪肉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