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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昭弼坐在他身侧听着话,却出神地盯着那烛台看了许久。
    烛油又盛满了烛台,慢慢地凝固起来,堆得毫无美感,凌乱臃肿。
    “弼儿,”冯若平轻轻推了推游神的刘昭弼,“弼儿。”
    刘昭弼眼中聚起了点神,转过头应道:“舅父。”
    见他神色恹恹,冯若平担忧道:“听明白了吗,明日入阇的维明军便会离阇撤往西境,刑部也会在那时将无人认领的囚犯死尸运往城外乱葬岗,需得委屈你扮做死尸混在里头。刑部那几个人我已经打点好了,另外,我还向徐太尉手底下的学生递了消息,待到维明军出城,守门护卫查验死尸时,将有一批死士出来闹事,到时有人会趁乱先将你送出,维明军自会护送你去往西境,万一……”
    “舅父。”刘昭弼又叫了一声。
    冯若平问:“哪里听不明白?”
    刘昭弼看向他,却是不甘不愿的。
    “我们当真要走到这一步吗?”
    刘昭弼此话一出,冯若平当场拍案而起:“弼儿!还差一步你的脚就该迈上刑场了你知不知道?这时候再有顾虑,你便是要冯氏全族同你一起陪葬!”
    “自卫柠战起,什么事您都特意要晚一步再同我说,”刘昭弼说,“我的顾虑对您而言,真的重要吗。”
    对刘昭弼来说,一切从来都没有挽回的余地,因为冯若平总是一言不发地做了这些事,等到酿成了后果,才会转头来告诉他真相。
    刘昭弼永远也忘不了,九年前冯若平告诉他卫柠战真相的那一刻,他有多骇然。
    那日冯翰领了封赏,他欢喜地上门庆贺,可他敬爱了十余年的舅父却在那一天,当着他的面,口口声声将通敌叛国说成是替他清除佞臣,保全刘氏大权。
    为了护住冯氏,他自此无端便被拽入深潭中,又被人拖向了谋反之路,越走越远。
    九年前是如此,九年后依旧也是如此。
    “舅父,”刘昭弼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这刑场,是您推着我上的。”
    “放肆!”冯若平变了脸色,他扶着桌面颤巍巍地指着刘昭弼的额头,恨道,“你以为一个亲王身份能护得了你几时,没有舅父和你表哥,莫说如今,就是这一辈子,你都是个被自己亲兄弟踩在田地里抬不起头的农人!”
    “但至少我能活得心安。”
    冯若平气得发笑:“好啊,真好啊……你非要到这个关头跟我犟是吗!”
    他一把扯过刘昭弼的衣襟,压低了声音,咬着牙道:“到时候做皇帝的人难道会是我冯若平吗?刘昭弼你扪心自问,待功成名就之后,得了天下耀武扬威的人是谁!我一心扶你上位,把自己的人头抵在你脚下让你踩,是为了谁啊?!”
    刘昭弼被拎着衣领一语不发,眼中的神采已经磨尽了。
    此时,管事自门外匆匆跑来。
    “侯爷!”
    冯若平松了手,挥开乱了的衣袖,问:“什么事?!”
    “外头刚来的消息,说徐太尉下落不明,眼下太尉府已被禁军围了,还有……”
    管事不敢抬头看他的眼色,渐渐顿了声,冯若平不耐烦地低喝道:“说完!”
    “还有,”管事说,“陛下传旨召您和寅王入宫。”
    第88章 英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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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之上,冯若平伏身行礼,却迟迟没听见刘昭禹的回应,他惶惶不安,一双眼始终警视地面,纹丝不动。
    刘昭禹俯视着阶下那具身躯,问道:“寅王不在府上?”
    冯若平依旧俯首,应道:“回陛下,微臣去时,寅王确实不在府上,但臣已经遣人去寻了。”
    刘昭禹垂眸错开视线,稍抬起手冲周奇思挥了挥。周奇思依照他的授意,行礼退出了殿内。
    刘昭禹随即起身,行至阶下,越过冯若平时只道了一句:“走,随朕去个地方。”
    车马疾驰,冯若平坐于车内轻晃,偶然抬指揭开布帘时,却见车外景象荒芜。
    那车马竟是一路行进了墓园。
    风也萧索,途径林立着的错落石墓,于山间凛然呼啸。墓园中央矗立着一面巨碑,碑面斑驳,点点青苔攀附其上,有如一片亘古难抹的泪迹,沾湿的唯有清晖军之名。
    生前的辉煌均已入了土,被淹没在泉下的音容笑貌皆被遗忘,清晖军几字镌刻其上,也唯剩青山相伴,伶仃依旧。
    刘昭禹伫立碑前,昂首仰望,身前摆放的两盏白烛被点起,清香插在鼎中,几缕青烟不绝如线,于碑前萦绕,风起时烛火晃动,燃灭后的香灰断落,尘归黄土。
    “益忠侯。”刘昭禹低声叫道。
    冯若平独独沉浸在巨碑的压迫之下,左右都是避不开的阴风,被忽然唤了一声后,他轻微地打了个冷颤,应道:“臣在。”
    刘昭禹自常颐手中取过一坛铁衣酒,揭开坛盖,举坛将酒水倒落地面。
    酒水混着尘泥溅出,飞洒至靴面和衣摆,落下星星点点如血迹般鲜明的渍。
    刘昭禹草草地瞥了一眼溅上锦袍的污渍,神色不动,继续倒着酒水,说道:“九年前西境那场腥风血雨,没有马革裹尸还,也没有青山埋忠骨,清晖军战亡在沙场上,尸身或被烟火烧尽,或被扔入巨坑,就连卫旭王府中的人也未留下一具全尸,尽管靖方侯当年全力保下卫旭王的遗体,但那尸身遭受凌辱,也已是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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