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尾忽地弯出一道弧度,江时卿抬眼嗤笑两声,说:“这年头卖身也不一定非得给自己寻个摊位摆着,各位爷把我当玩意儿一样争来抢去的,怎么连我是自个儿招揽生意的事都没打听清楚呢。”
这么近看,那英秀脸庞被火光映得橘红,又添了些美感,饶琨无意多看了两眼,那目光随着就往他右颈上勾画的饰纹落去。
“这画的什么?”饶琨伸指抵开他的脸庞,细瞧着那处,就觉得勾染描花出的纹样被那皮肉衬着,竟在火光下生出几分妖冶和魅惑。
不待他犹疑,江时卿不疾不徐地推开那手,应道:“我侍奉的旧主是个习武之人,没少让我陪练,最后仇人寻上门时还拉我替他挡刀子,不仅害我手中落了茧子,身上也留了不少疤,不画点花样遮着,影响生意。”
饶琨眯起了眸子:“这么说,你还会点拳脚功夫?”
“那又怎样,不是照样拗不过各位爷。”
言罢,一拳勾来,江时卿俯首躲避,趁时顺着那手臂挥来的方向绕至饶琨身后,然而饶琨转身一个扫腿,同时手掌呈爪形直往他脖颈擒来。
江时卿轻跃躲过足下那记,但对于往他颈部袭来的那击却特意不避,只待脖颈被牢牢钳住时才面露怯色。
可那人的块头着实壮硕,双手更是有力,钳制在脖颈的五指渐拢时,呼吸已变得不畅,江时卿索性直接挣扎起来,借着憋气来暴起额角的青筋。
见他呼吸困难又挣扎得厉害,饶琨见好就收,卸力松了手掌。被扼的喉一经释放,江时卿瘫软地滑落在地呛着声,藏在隐秘处蠢蠢欲动的身影也随之退了回去。
片刻后,江时卿撑地起身,却在站稳时就被人扶着下颌往树干压去。
呛热的双眼还遗着淡红的晕,江时卿喘着粗气,说道:“我可不兴在荒郊野岭做这种事,况且您这蛮劲还把我给捏疼了,眼下就算你们能出再多的钱,我也不给干了。”
饶琨冷哼一声,撤开手便径自往后退了几步:“你当人人都对带把儿的感兴趣呢,而且就你这脾气,还能有生意上门?”
江时卿说:“花钱来嫖的人没那么多讲究,军爷既然不好这口还寻我做什么,不是自讨没趣吗。”
饶琨不语,只伸手向身侧示意出刀,只听一声铮响,刀锋出鞘,冷光携风直逼树干,钉入其中时还贴着江时卿耳侧震动,透着股冷意。
“你说我寻你做什么。”
饶琨蔑笑着打量江时卿的神色,却见那人渐渐沉下了脸,说:“旁人巴不得我连根头发都别掉,军爷却敢对我动刀子,看来军爷不是大黎军队的人了。”
因小倌的身份能攀上袁牧城的床榻,有几分聪明,又揣着些不为人知的危险。
太妙。
饶琨稍带赏识地看着他:“不怕?”
江时卿冷笑道:“难不成我现在大呼小叫的,军爷就能放过我了?”
饶琨手握刀柄,将刀刃往江时卿脖颈处压了一些,说:“你这人有点儿意思,要是脾气再好点,也不用被老子拿刀架在脖子上问话了。”
“您倒是问得痛快些啊。”江时卿垂眸见那锋刃,露怯般往旁挪了几步。
饶琨追问:“我就问你,为什么不肯去军营?”
“买卖不值,不想做。”
“怎么不值?”
江时卿说:“军营是什么地方,能进就能出吗,一旦被送进去了,可不是陪睡一夜就能了结的事,再说,他们还要我敛着骚气,扮做个未经人事的雏儿,可我的新主是个难伺候的将军,万一露了馅,我还得把命赔进去,你说值不值。”
手指紧覆刀柄,往外一使力,刀尖往树干上留的豁口周侧便跟着掉落了些树皮,饶琨提着刀转了转手腕,抬目直视他:“想活命?”
江时卿正欲看向饶琨,可还未等他开口,一阵刀风刮过脚边,同利刃一起扎入了地面,再看时,饶琨扔完刀后已露了凶相:“杀人,敢吗?”
“卖屁股的事干不了一辈子,宰了你的新主,我不仅能保你的命,还可以给你自由,”饶琨挥手遣人送上锦盒,说,“这些,也全都是你的。”
盒盖一敞,灿灿金条入目,江时卿拣起一条掂了半晌,才依依不舍地将那盒盖扣起,说:“人家可是将军,你凭什么觉得我能杀了他?”
饶琨说:“反正不是你死就是他亡,总要选一个。”
“不选呢?”
“我亲自把你送回去,你猜袁狗会赏你哪种死法。”
这一出是赶鸭子上架,在饶琨给的选择里,江时卿左右都是死,唯独只有去杀袁牧城才能勉强讨条生路。因此饶琨笃定江时卿无法拒绝,倒也没露出半分急色,只等他开口应许。
僵持片刻后,随从到饶琨耳边低语:“将军,那头的人寻来了。”
饶琨拔刀入鞘,牵绳上马一气呵成,离身前不忘对人警示道:“我给你三天时间宰了他,宰不了,我打到袁狗面前喊你的大名,总之事情办不成,你的人头,我饶琨要定了。”
人声自静夜中还未完全消匿,另一方紧促的蹄声便接连交叠着延续动静。可此处火把已熄,江时卿立在原地,周身浸于黑暗中,直到马蹄震响时,眼前的幽冥才渐渐被远来的火光点亮。
“挺能跑的。”顾南行扯紧缰绳,胯下马匹嘶鸣抬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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