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熠还未进门,就听见关津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裴熠目光不觉循着声音而去,呢喃听出天熙帝带着怒气,想来也是,偌大的皇城,贵妃死于非命,已然过去了数日却没有一人能查清原因,这个时候天熙帝恐怕见着谁都会发怒。
裴熠问:“关大人在?”
李忠义温声温气的说:“是”
说话间,宫殿里几个太监和宫女垂首有序的从里面退了出来。
这几个人裴熠面熟,都是在御前侍奉的,平素见着裴熠总是恭恭敬敬的,今日却仓皇的行了礼就匆匆离去,裴熠饶有兴致的回头看着他们,直到最后一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里。
天熙帝的确龙颜大怒,从因病告假的梁师傅到宴上替贵妃试菜的小柱子,刑部查到的人接连遇害,而太医院对贵妃所中之毒也毫无进展。
这是个蓄谋良久的暗害,贵妃的死让他后背发凉,他本以为自己一步一步的将棋局上填满自己的棋子,却不想对方已经杀红了眼。
在这样飘摇动荡的局势里,他更加笃定要铲除对皇权虎视眈眈的异己。
裴熠刚一脚踏进殿,正要行礼,天熙帝便先他一步抬手道:“需要提审什么人,去找柳敬就是。”
天熙帝一脸的疲惫,他已经不想在听到“臣无能。”“臣尚未查清”这样没用的废话了。
然而裴熠却没动弹,而是站在原地,掷地有声地说:“这恐怕不行。”
关津站在天熙帝身后,见裴熠连一点察言观色的本事都没有,不禁在心里捏了一把冷汗,他不敢出声,只好用口型提醒裴熠“皇上还在生气”边说边抬手示意他退下。
谁知道裴熠仿若未闻,继续道:“臣方才从外面进来,见殿外跪满了太医,不知他们所犯何罪?”
李忠义在一旁候着,饶是从小伺候天熙帝长大,听了裴熠这话心中也不禁升起一阵紧张,心说,我的祖宗啊,让你劝人,你就是这么劝人的吗?
然而裴熠不仅看不见关津的善举,也听不见李忠义的心声,他说了句让殿内两人差点跪下去的话:“臣斗胆请皇上先放他们回太医院去。”
那长相端正的太监听了这话,端正的五官已经拧作一团,只可惜任他眉飞色舞,裴熠都没正眼看过他一眼。
天熙帝自始至终不发一言,面对裴熠忽然给太医们求情,他只是不语,帝王心思难测,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会不会大发雷霆迁怒于给太医们求情的定安侯。
忽然之间“砰”的一声打破寂静,李忠义打翻了一盏茶,他忙跪下道:“陛下恕罪,奴才一时不慎。”
天熙帝堪堪觑了他一眼,对于这位一向持成稳重的太监第一次皱起了眉。
裴熠深知天熙帝性子多疑,不等他开口就说:“并非太医院无能,而是贵妃所中之毒确系他们从未见过。”
这话说的蹊跷,太医见没见过,他怎么知道。
“从未见过?”天熙帝轻嗤道:“宫中有这么多太医,难不成你想说朝廷养的是一群庸医?”
“皇上稍安勿躁。”裴熠不紧不慢的说:“臣已查清毒药来历。”
这世上能见血封喉的毒药寥寥无几,大多数毒都有药可解,既然这毒最初并非是为了要霍燕燕的命,那下毒之人便不会用寻常太医就能查出来的毒,太医就在宫中,只要知道是何毒即便是一时无解,也能想方设法拖延时间。
但当时太医根本不知道霍燕燕是中了什么毒,不敢贸然喂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中毒而亡。
可见幕后之人就是要让此案成为一桩悬案,裴熠原本也没将这两件事往一处想,只是昨日在禁军的办差大院见了关津,关津日日都出入皇宫,天熙帝身边最亲近的便是他,太医受罚一事他其实昨日就已经知道了,连太医们都查不出是何毒,那多半是这种毒大祁少见或是根本没有,他便想到了一种中原罕见的奇药——加独。
雁南的王妃便是死于此毒,当初在查韩显一案的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让他意外得知王佑仁的祖父是做药材生意的,加独这种阴损的毒药绝迹中原,产于西域,唯一一次出现在大祁,便是二十年前雁南王妃中过此毒,但雁南王为了自保,将此事瞒了下来。
连半生行走江湖的秋白对这种毒也束手无策,更遑论连谒都都不曾出过的太医院的太医们呢。
裴熠曾向太医院要过霍燕燕当晚所食的点心,让秋白与从王佑仁那处得来的加独对比过,确系验证他的猜想,是同一种。
裴熠道:“太医之所以不知道,是从未见过,但即便没有见过,若两种东西相似,太医只要一验便知。”
“王佑仁?”天熙帝微微皱着眉心道:“朕记得柳州是你亲自去的,此事你当时为何不报?”
“是臣失职。”裴熠知道这件事一旦说破,天熙帝必然要起疑,他十分不厚道的将这件事推到死人身上,说:“臣当时是循例清查,因王佑仁祖上曾经营药材一事与赈灾案并无直接关联,当初主查贪污案的是前刑部尚书周逢俍,臣已经将所有相关卷宗递交刑部,其中包括王佑仁与韩显的往来以及王佑仁的背景,那份案卷若没有被人动过,应该还在刑部,皇上不若让柳敬查一查。”
“哼。”天熙帝轻易就看穿了他的狡猾,说:“此前周逢俍既从未与朕提过,必然不会将那份案卷留到现在,想来柳敬也是查不出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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