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漆黑的水高高溅起,仿佛是一重重的山,隔绝了简无绪和柏今意。
柏老师!柏老师
死神冲过水幕,柏今意的身影在重重叠叠的水中时隐时现,他每次觉得自己要抓住了,可是那道影子,又轻飘飘的如同云烟一般从他的手掌消失。
这是错觉吗?
其实柏老师已经掉到了别的地方,他现在看见的,只是后滞的幻觉吗?
死神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惶恐就像是周围涌来的水一样,将他的胸膛堆满,但在这时候,他感觉自己在水中撞到了人。
是,是柏老师吗?
他一把将人抱住,望过去,在起伏的水中,确实碰触到了柏今意沉默的面孔。
柏老师
死神喜极而泣,但当他的手碰触到柏今意的口鼻,却没有得到柏今意的任何回应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柏今意停止呼吸了。
人不能没有呼吸。
柏今意,也许马上就要死了。
不
不
刚刚消褪的惶恐,成百上千倍地涌回死神的胸膛,死神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打着摆子。
一股又一股从前没有感觉过的寒意袭击了他,让他感觉周围每波扑来的流水,都夹入细碎的坚冰,坚冰在他身体上留下道道疼痛的划痕。
柏老师你坚持住,我把你拖上去
他抱着柏今意,喃喃着说。
当他试图把柏今意往水面上托的时候,他立刻发现,水中的柏今意,没有半空的叶吉那么沉重,他是能够拖动柏今意的!
喜悦又袭来了。
惶恐与喜悦,就像是两条带刺的藤蔓,在他的胸膛里争先恐后地向上攀爬。
他带着柏今意,努力游动着,从四下一片漆黑的深水,游动到能够看见岸上模糊灯光的浅水,可是也是在这个时候,水里多了几道灰色的影子。
那是个人的形状。
可在水里畅通无阻。
因为那不是人,那是地府的鬼差!
鬼差远远说:怎么回事啊,不是说死的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吗?现场明明是个年轻男的!地府的系统该改改了吧!
算了算了,另一个鬼差说,小姑娘和男的都一样,赶紧把魂勾了收工回家了!
这些鬼差,要来勾柏老师的魂魄!
简无绪大脑一片空白。
不行!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大喊:
柏老师没有死,柏老师只是闭气了!
他现在没有死,等我们勾魂了,他就死了。鬼差说,啊,你是谁啊,怎么看起来有点像鬼差,又有点不像?
我我是鬼差,柏老师是我要勾的人,我已经看着他看了很久了,他是我的,你们都走,都不准勾他!简无绪说。
那你快点勾,勾完了我们一起回地府。
我不
快点啦,磨磨蹭蹭干什么,你不勾我们就帮你勾了。鬼差不耐烦说。
可是他根本没有死啊!
所以身为鬼差,我们要送他一程,不是吗?
那些灰色的影子,决定不再等待,他们轻易地穿行过流水,接近到简无绪的身边,他们的手里出现了棒子,那个棒子是干什么用的?
简无绪不知道,他把小镰刀拿在了手里,他用小镰刀对抗这些鬼差,声音里已经出现了哭腔:
不准碰他!你们都给我滚,不准碰他,你们敢碰他,我会杀了你们的!
他的小镰刀胡乱挥舞着,小小的刀子,薄薄的刀刃,看上去稍一用力就能掰断的东西,在简无绪挥舞的时候,刀光上亮起一层薄薄的白光。
但这白光碰触到周围鬼差的时候,鬼差却仿佛被重重抽了一下,叫起来:
好痛,这是什么你疯了吗?你真的是鬼差吗?
两个鬼差被暂时打退了,可是,越来越多灰色的影子出现在水里,他们仿佛是黑水中的鲨鱼,嗅着灵魂的味道,从四面八方涌来吞食,简无绪的手臂被鬼差抓住了,他用另一只手,死死地抓住柏今意,趴在人类的身上,可他还是被鬼差一点点,一点点地拖起来。
他和柏今意分开了。
他看见鬼差的棒子,搭在柏今意的肩膀上。
他看见灵魂的光泽,宛如细沙般,源源不绝从柏今意的身体里流泻出来,当这种光泽流尽的时候,柏老师就
不不!
他大喊着,白光从他体内爆发,他仿佛是误入黑水的太阳,太阳的光芒在水底彻底炸开,炸亮了整个漆黑水域,淹没了所有前来的鬼差!
白光消失了。
黑水还是黑水,周围的鬼差不见了,柏今意,柏今意
柏老师,柏老师
简无绪慌乱地重新抱住柏今意,他拖着柏今意,往岸上去,现在没有鬼差拦住他们了,他成功地把人从水底拖到岸上,可是到了岸上,还是没有呼吸,人类一动不动,不会再说话,不会再微笑,目光没有再追逐他,不会再用带体温的身体拥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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