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时候手牵手, 有时候一前一后地走着, 有时候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 让另一个人来看,看了后又随手扔掉。
约会本就没有什么定式, 两个人都开心就好。
易阿岚不小心踩到人行道上一块松动的瓦砖,瞬时泥水飞溅,还没来得及提醒身侧的人, 周燕安就迅速地让开, 泥浆在另一块瓦砖上啪嗒落地。
易阿岚笑了下:“反应很快啊你。”
“基础操作。”周燕安淡淡地来了句。但他眼神里有着细小的得意。
如果不是很熟悉周燕安, 或许会忽略他此刻眼里的神采。易阿岚并没有认识周燕安很长时间, 满打满算也才半年而已,但他们之间很熟悉了,熟悉到那一闪而逝的得意就像雨过云收那般鲜明耀眼。
易阿岚情不自禁地靠过去挽住他的手, 刚刚那是一种孩子气式的情绪表露,像是小学生,就算在喜欢的人面前很会翻花绳也是一件很值得得意的事情。这样的情绪展现在向来成熟稳重又时刻保持冷静的周燕安身上, 比许多甜蜜的言语,都让易阿岚为之心动。
他们贴得很紧, 靠在一起歪歪扭扭地走路。
易阿岚的目光总是扫着前路的种种物体,在寻找还能给周燕安继续表现的机会。路边最多的只是绿化带,和一棵一棵绿油油的梧桐树。树上缠了许多小彩灯, 或许到了晚上, 这条街会是这座城里颇有声名的灯光夜街,吸引一对对的情侣蜂拥而至。
他的异常又怎么能瞒过周燕安, 周燕安不清楚他的具体意图,但想恶作剧是没跑了。于是在走到一棵枝丫低垂的梧桐树下时,周燕安赶在刚有动作的易阿岚前,轻轻一跃,手掌划过树枝,接着落在前方,转身笑眯眯地看着。
还留在原地的易阿岚霎时间被摇落的水珠淋了个彻底。
两个人都有些懵。
易阿岚是因为想做的事被抢先一步,一时没反应过来。
周燕安是因为树叶间的雨后积水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几乎将易阿岚从头浇到尾。
不过两人很快又笑起来,易阿岚抹抹脸,没好气地把水往周燕安身上甩:“可恶,被你看穿了。”
易阿岚似乎还想故技重施,又到一棵树下时,肌肉便绷紧了。周燕安看出来了也不去拆穿他,甚至很配合地站在原地,这一次倾盆而下的除了水珠,还有跳起来又落在他怀里的易阿岚。
周燕安抱紧了他,仰着头,迎接着被树叶积攒起来的新鲜雨水,与易阿岚温热的亲吻。
湿漉漉的两个人终于找到一家男装店,周燕安从路边拿起一把不知谁忘记收回去的拖把,砸破了橱窗玻璃。蜂鸣器应该失去了电力,对这种破坏行为丝毫没有反应。
两人进去后,先是随手拿件棉体恤一边擦头发,一边在一排一排的衣架上挑选衣服。他们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对方。
“这里有内衣。”周燕安在店铺的一角墙壁前说。
“哦。”易阿岚走过去时周燕安已经选好离开,他也选了件合适的尺码,沿着与周燕安不同的方向心不在焉地继续转悠。
寂静,这个世界都是寂静的,偌大的寂静挤进这家小小的男装店,将有限的声波不停地放大:水滴答落在木地板上,磋磋磨磨的脚步声,衣服被信手翻阅的声音,开始脱衣服的动静,鞋子被踢开,呼吸声,逐渐粗重的呼吸声。
分不清是谁的。
易阿岚捏着一件衬衫,心口起伏着,回过头,他看到周燕安在几排衣架的那头也看着自己,赤/裸着上身,眼神也湿漉漉的。
某种心照不宣的联系便产生了,他们开始相互靠近,拥抱,接吻,抚摸对方。
没有做更多的了。两个人只是忽然明白,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是需要躲避的。
夜色点亮星辰,晚风徐徐。
易阿岚经过一家电器城时,看到投影仪,突发奇想想看电影。于是他们跑了大半个城市,终于找到一家影碟店,又在里面发现一张可能是店主收藏的安德烈·塔科夫斯基的《潜行者》蓝光碟,顺便牵走了店主的蓝光碟机。
标价昂贵的投影仪和影院规格的幕布被放置在城市中心的喷泉广场上,周燕安找来一台柴油发电机供电。
一切准备妥当后,他们坐在已不再涌动的喷泉池前的台阶上。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看。”易阿岚说。
“看了以后我才会知道。”周燕安说。
电影放到中途,周燕安歪着身子靠在易阿岚肩膀上。
易阿岚以为周燕安受不了沉闷的剧情睡着了,偏头去看他,但看到的是一张专注认真的脸,双眼有神地注视着幕布。他没有睡着,只是单纯地靠在易阿岚身上而已。
易阿岚肩上微沉,心里却是柔软起来。他想起周燕安很早的时候就对他说,你会让我也有安全感——不是武力上的,而是精神上的安全感。
这是真的。易阿岚悄悄地笑了。
他和周燕安都像是飘零无依的一个渺小的点,在变幻莫测的局势中随波而动。等到他们相遇,才发现自己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点,但却是对方的坐标。有了坐标,就有了存在的依据。像是交叉的经纬线定下的那个说一不二的点,无论地球如何疯狂转动、世事如何沧海桑田,他们都坚定地存在着。
在《欢乐颂》的音乐中,随着一个神迹的展现,电影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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