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在惊梧剑下,成为天道之子飞升前的最后一道劫数。
在迈进那道霞光之前,严绥一直都是如此认为的。
霞光渐渐往天穹后隐没,程阎的呼唤声将他飘远的思绪飞快扯回现下:“大师兄?今日之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严绥低声道:“我们与妖盟,怕是也要刀剑相向了,你与雅速去找到药长老,带着如今不能上战场的弟子先暗中撤离。”
雅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的确,若真的是各族都能得道飞升,人修如今的境况很不妙。”
妖修同魔修都会觉得是人修编了场几万年的弥天大谎,断了他们的仙途——即便是修为微弱之辈也同样会愤怒不已。
毕竟不能飞升是一回事,被旁人断了往上的路就是另一回事了。
程阎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对严绥略一点头,便准备同雅一块离开先,可他们才转过身,心中便骤然一沉。
在不远处的台阶口处,身后拖着八条狐尾的女人聘聘袅袅地立在那,对他们柔柔一笑:
“你们这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呀?”
不好。
程阎心中暗惊,手掌已经扶上了剑柄。
她来得实在太快了。
女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举动,姿态却仍是放松的,甚至还往墙上靠了点,慢吞吞地娇声道:“天道可真是甩了个大消息给我们呢,除人修外,旁的生灵也可攀登天梯,你们说,这是不是个好消息?”
她细如葱玉的手指一点点变形成狰狞的兽爪,程阎不由手上一使劲,长剑才将将出鞘半寸,身后忽地传来严绥的声音:
“无事,她不敢拦你们。”
女人手指轻轻一动:“噢?你凭何如此自信?没记错的话,你那身伤还没好到一半吧?再动手,可就得入魔了呢。”
她说着,妖息猛地朝程阎二人扑去,又在半路被无形的屏障挡住,电光火石间,程阎猛地将雅拽进怀里,一骨碌冲下了城楼。
这回反应倒是挺快,严绥在心底称赞了他一句,视线对上了那双漂亮而带着杀气的眼。
“你应当死在招摇山中了。”
他如此说道,心中隐约有了点猜测,看来天道动的手脚不止一点半点。
女人的脸上浮出显而易见的怒意,接着又飞快地被做作的,柔软的笑容取代:
“方才那场面,实在是令我觉得熟悉呢,你说是么,子霁君?”
严绥只是平静地站在原地,温声道:“无怪乎你想要杀他。”
原来如今的她的确也是从上一世过来的。
“何止是想杀了他?”女人咯咯笑道,“你那乾坤挪移术不是生效了么,我明明是想一点点将他折磨死,再一点点敲开他的骨髓,生吃他的肉。”
她说到最后,语气里难免带上了令人胆寒的狠戾,她死死盯着严绥依旧称得上淡漠无情的面容,也渐渐收了笑。
“即便如此,”她一字一顿,“也抵不了你对我做的那些事。”
严绥温和地笑着,问她:“你还是不明白,若最开始时未生歹意,你不会有此劫。”
女人静静地跟他对视着,忽地咯咯笑了起来。
“这会儿的你的确挺像个修无情道的,”她笑得几乎站不直身子,“噢,不对,在同那小废物无关的事上,你一直都是个很完美的……接任者。”
严绥眉尾一扬,温声道:“看来它告诉了你不少的事。”
“你是指接任天道,还是你用剑架着它命脉的事?”女人的神情渐渐变得癫狂起来,“那我可知道得太多了。”
“它想让你做什么,”严绥将疑问说得肯定,“不过它可不会有什么慈悲心肠。”
“那又如何?”
女人踩着梦游般的步伐朝他靠近,暧昧地将手搭在他脸侧。
“只要能杀了你,杀了你们,旁的全都无所谓。”
江绪在行至城门处时,瞧见的便是这个场面,即便心中早有预料,但他还是忍不住身形一顿,险些从剑上栽倒下来。
像是在城楼上接吻,江绪想,明明方才发生了如此大的事,他们如今却在此谈情说爱?
实在是……太不像清醒的严绥了些。
不过人在被爱冲昏头的时候总是多多少少有些不正常,总归同他江绪也无甚关系不是么,又何必为了这个伤春悲秋的。
但江绪还是忍不住抬手按上莫名一阵钝痛的胸口,眼前恍惚了瞬。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严绥方才往自己这边瞧了眼。
这念头才冒出来便被他飞快地否认了,以严绥最近的疯劲,若是真瞧见了这边,定然不会放任自己离开的。
保险起见,还是尽快回到渺音那边先罢。
他想着,克制地收回视线催动灵力,身影飞速地朝着远方掠去,因此也没能瞧见城墙上骤然爆发的战斗。
剑鞘挡住了袭来的利爪,严绥侧身避开冲击过来的妖息,手背上青筋浮起,明显是用了全力。
“拔剑呀,”女人笑着道,“怎么不拔剑了?你不是自费修为,闭关千年又重新以剑术入道了么?”
严绥只是沉默地接下每一道狠辣的要命攻击,一言不发。
女人便愈发嚣张地笑起来:“怎么,你真的在为自己挥出的那一剑后悔?不是吧!”
她癫狂地,在严绥冰冷的神情中吐出最讽刺不已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