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融化地上薄冰,冰面遭微弱挤压,碎裂声起,琢瓷清响,淡香弥漫。
“又在胡言乱语。”顾望舒不咸不淡的说着,把艾叶爪子从胳膊上掰下去,扯开话题吩咐道:“去把你那屋拾掇了,今天有得忙,可不是在这坐着扯皮的心思。”
艾叶听得出他这是要支走自己的意思,赶忙唧唧赖赖在地上哭丧个脸叫嚷道:“都叫你摔死了,不干,我不干!”
顾望舒看着他这副摸样直犯恶心,斜眼瞪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动弹,一把抓过艾叶的左腕举过头顶给他硬拽起来,也不管他哎呀呀的浮夸瞎喊,拿起扫帚就往他手里塞。哪知塞到一半,却被艾叶左手掌心一颗不太起眼的小红痣吸引注意。
“掌心朱砂痣?”顾望舒将扫帚搁在一边,好奇的捏着他手腕,放在眼皮底下好一阵端详。
“有意思,难不成你与谁有过前世姻缘婚约不是?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个痴情种?”
艾叶神色略显慌张的抽回手背在身后,眼神躲闪几分落到脚尖上,磕绊道:“说……说什么呢,一颗痣而已,谁身上还没颗痣了!”
“可我手心确实没有啊?”顾望舒还特意展开两只掌心在他面前晃了晃,反而有些沾沾自喜的笑道:“可别喜欢我了,看来我不是你那个命中注定之人。”
艾叶这一向没脸没皮,死皮赖脸的妖此刻不知道怎的,竟被他说的得羞到满脸通红,欲言又止的支吾了几声,最后到底也没憋出个什么话出来。只得气急败坏一脚踢开地上的扫帚,拉个脸发着脾气道:“烦死了!干嘛随意拿别人的心意开玩笑!我不扫,今日打死也不帮你扫!”
“行,我去。”顾望舒随意在衣衫上蹭了把脏手,捡起身旁被踢飞的扫帚,顺便踹了艾叶一脚,都没使力气还听他在那假嚎。
“养只小土狗还得给他拾便擦尿,喂食梳毛,冲洗狗窝呢,更何况养你这么大一只。算我倒霉催的,自作自受!”
“你又在隐晦谁是狗!”艾叶听到这更不乐意,气呼呼噌地站起身,从后边拉住顾望舒的腰带给他转了回来。他一个见着狗就不知道为何总烦得牙痒痒,想生撕了的妖,哪里忍得了这个?
顾望舒被他这么一拽,转回身贴在艾叶鼻子前面,一双冷漠深沉的眸子从头到脚给艾叶扫视了个遍,看得艾叶浑身不自在。直到最后目光停到头顶,顾望舒伸手在那片生出过耳朵的空气里抓了抓,挑眉道:
“我听人说境北极北有一种雪犬。体大比狼,毛色灰白四肢强健,性情忠厚,毛皮足有四寸之宽,可疾行于冰川雪原之上,为人驱驾,说得不正是你?”
“是个狗毛扁担是!”艾叶被他这么一说脾气来得更大,一跃而起到院中央的桂树顶,喊:“你自个儿收拾吧!累死你才好!”
顾望舒无奈叹气,摇了摇头冲树上喊。树影婆娑落在脸上,半眛着眼才能勉强看到个影。
“我看你倒是灵巧的得很!今日谁不干活谁是狗!”
说完哈哈大笑,连滑带溜的在这半融的冰上箭步跑了出去,一个寸劲儿冲到艾叶屋子前。顾望舒这时候才忽而意识到,自从偏房打扫重装之后自己还从来没进过偏房,里面也不知会重整成个什么样子,更别提整理之前。
虽然与自己的屋隔了也就十几步的距离,却是有个十余年没进过了。此刻就站在这扇旧木门前,心情竟有几分古怪的忐忑。
顾望舒抬手扶住门闩,里面家具虽然换了新,可这扇门还一直是老旧的那个,连红漆都掉得斑驳着差不多了。顾望舒站在门前垂着眼皮,神转黯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淡灰色剪影落在门上,艾叶在树上偷偷从背后看去,看他好像正与自己的影子对话。
良久,才似下了决心一般,肩头落下,沉着气轻轻一推。伴出陈旧的吱哑声,像是个近百老人佝偻残喘,门闩磕嗒一声落下,磕嗒一声,推开。
顾望舒提着扫帚进去,想看他这狗窝到底能乱成个什么样子,谁知才迈出不到两步——
忽扑面嗅到一阵刺鼻浓香,脑子顿时嗡的一声炸开!
如临深渊似的本就枯白的脸,瞬间变得死人般惨白,头晕目眩惊慌失措连倒退好几步,踉跄地摔到院子里去,正撞在气的要命想找他算账的艾叶身上。
艾叶刚还没反应过来这人为何要退出来,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翻肠倒肚要将那肺咳出来一般,连倒气的时机都没有,喉间除了嘶嘶短喘什么都发不出!艾叶慌忙给顾望舒扶住拖到院子中间通风处来,满目惊骇看着这人,刚刚还好好的与我拌嘴,这突然是怎么了!
顾望舒一手像是攥着崖壁枯枝样死捏着艾叶的袖子,一手捂着胸口,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浑身抖得像棵暴风下瑟瑟发抖的树,整张脸都因为无法呼吸而憋得从煞白到通红,青筋毒蛇般从额前蜿蜒攀附至颈间,濒死的触感自四肢麻木到脑内,意识模糊间,身子也跟着摇晃滑了下去。
窒息所带来的莫大苦痛淹没颅顶,无路可逃,视界随咳出的泪痕细细溃动扭曲成影,唯有眼眶惊恐撑得极开……
他咳嗽得太厉害了,没办法呼吸,也没办法求救,只像个痨病患者般无助!
艾叶一下子慌了神,他从未见过顾望舒这般恐惧过,怕是被过度刺激才可能引发的真气倒流,灌入肺腔,和走火入魔没什么差别,是真的会要人命的!艾叶拼命扶住顾望舒一劲下滑的身子,拍着后背想替他顺气也是无果,干脆一咬牙手下引了真气狠狠一掌,强行通了阻塞大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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