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允恩笑了笑,对身侧的段宝斋道:“我料赵渊心智崩溃,却没料到他庸碌至此。从阴山过来,他有千百次机会入鞑靼,兴许还能留得一条性命。如今在个废城中坐以待毙。真让人瞧不上。”
“行兵布局,还是小心些好。”段宝斋道,“我知道开霁绝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能在京城隐忍十数年,不是靠着侥幸。更何况身侧还有谢太初——”
“你与他亲近,太高估赵渊了。”田允恩冷笑了一声,“来人,传我命令,加紧脚程,今日务必抵达旧开平,生擒赵渊。”
段宝斋皱眉:“到北山还有三十里,从北山区开平亦有三十里。而进山之后多是崎岖山路,莫说急风骤雨,怕是放在平日要想日行六十里都十分勉强。如今赶这急路,怕是不妥。”
“哦?”田允恩撇他一眼,“依你的想法呢?”
“最好就地扎营,让兄弟们就地休整,待天气放晴后再入山。”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认不清局势吗,还帮赵渊说话。”田允恩冰冷笑了一声,我们就地休整,他便得了机会可以逃离对不对?”
段宝斋一怔,怒了:“田允恩,我就算与赵渊曾经结拜。可如今上了战场,是你死我活的战争,咱们做参将的,背后扛着万人的性命,怎么容得徇私?莫要用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
“战机转瞬即逝,兵法更是诡道。越是大雨淋漓的时候无法行军,我们才应该出其不意,奇袭开平卫!”田允恩道,“可你呢,却一直阻拦行军布阵。有没有徇私,你自己心里清楚。待此役结束,我定上本参你畏战瑟缩!”
“你——”段宝斋脸色铁青,刚要开口大骂,却硬生生忍住了。
“呵呵,你记得我是先锋主将就还算多少还有些脑子。”田允恩冷笑,转头对其他将领及传令官道,“全军将士听我号令。加紧脚程,入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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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近万人的队伍开始移动,入山后便分发了黑火油,点燃了,在雨中烧着,不会熄灭。
从萧绛潜伏之处看去,山下行进中的军队,像是一条蜿蜒的火龙,缓缓移动。
他呸了一声:“这个田允恩真是个蠢货。”
他将头顶遮蔽的灌木移开了一些,周遭的草丛中、树荫下,躲藏的都是肃王军。他们这只军队已经在北山潜伏了数日。在漆黑中,北山像是张开了大嘴的怪物,即将吞噬所有入内的人。
身后轻微的有些沙沙的动静。
不一会儿,阚玉凤从他躲藏的灌木中钻出来。
“田允恩进来了,跟预料的不差,先锋约一万人。”阚玉凤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从怀里掏出一卷牛皮舆图打开,里面是前几日让人绘制的北山地形,“再过半个时辰,他的人就能完全入山。”
“我已安排了石贯带人在北山脚下守着,他们只要全进来,就收了口子,断了他们的退路。”萧绛道,“今晚雨大,且田允恩军队疲惫不堪……形式不错。打吗?”阚玉凤摇头:“我就是为了这个事来。肃王那边来了军令,让放田允恩过北山。”
“为何?”
“韩传军的大部队跟得紧,后面已到张北。明日便能抵达北山。”
雨下着,阚玉凤又擦了擦脸。
他年轻英俊,二十六七的年龄,剑眉入鬓,面如冠玉。曾是多少甘州闺中女儿仰慕的少年英雄。
如今在这灌木中的泥泞地里,雨打湿了他的铠甲,脸上都是刚才抬手擦拭留下的泥污,半分飒爽的样子也没有。黑暗中那些雨水的光亮,映衬在他的眼中,倒影出清冷的波光。
寒冷中,他不觉得苦,点燃了一个暗火折子,在昏暗的光亮里照着舆图对萧绛小声道:“张北到北山不过四十多里地,一天脚程。明日韩传军带队伍而来,没得到田允恩部队的接应,怎么也说不过去……”
“你说得对。”萧绛点点头,“韩传军是个多疑的人,一旦他察觉出田允恩入北山情况不对,便会直接改道万全,从万全右卫入关。那么……我们就错过了斩杀韩传军的良机了。把舆图收了吧,北疆地域,哪里有不记得的地方。”
阚玉凤应了一声,灭了火折子。
于是山顶周遭都黑了。
只有山下朦胧的“火龙”还在蜿蜒。
“今日这个气候这个时辰,田允恩的部队过不了北山。”萧绛道,“他不得不在前面陈家坪附近扎营,待明日雨小后再继续赶路。如果我们今晚不杀田允恩,明日他的先锋部队就要跟韩传军大部队汇合……除非有办法诱敌深入。”
“肃王思虑周全,已经安排了谢道长带了五百余人在陈家坪等着田允恩,田允恩一定会追击。”阚玉凤道,“他的队伍在山路上蜿蜒,会被拉得很长。只要田允恩冒头,我们便斩断田允恩部队前后联系,让消息无法流通。韩传军误以为北山安全,加急入山……”
“那时候我们就将韩传军主力部队在北山扎扎实实的包上饺子,煮熟了一锅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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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长期的大雨让北山坡道屡有滑坡,为了让战马行进,众多士兵伐木垫路,行进极为缓慢。
时间每往前行进一刻,天色便暗上一份。
酉时已过。
段宝斋内心不详的预感浓烈。
他从狭窄的山路上骑马挤过去,在队伍中段找到了躺在二人抬的躺椅上的田允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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