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最大的让步。
眼看着那双漂亮的眼底灼烧出了冰冷的怒火,容亁心底凄然笑了声。
没关系,我也不会娶的。
我陪着你。
“容亁!”
容亁淡淡应了声,他眼底仍然是红的,神情却是淡漠的,仿佛一瞬间回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谢安仍旧是他手里玩弄掌心的猎物。
可只有容亁自己知道,那不是猎物,那是他毕生所求。他无法想象这个人娶妻生子,儿孙满堂的模样,他只是想想便嫉妒的发疯,怒火烧没了神智。
“好,我答应你,你马上滚!”
谢安指着门外,面上再无表情。
容亁拂袖而去。
后来,容亁再没有出现在谢安面前。
谢安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过去,知道了赵戎死讯的那一天。他有些呼吸不过来,眼睛干涩的流不出一滴泪,扶着桌子,轻轻喘息,连额头上都沁出了细汗。内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这样就很好。
桥归桥路归路,他做他的皇帝,他做他的升斗小民,每日为柴米油盐奔波劳碌,生活早已将曾经的富贵公子打磨的满身风霜,他以为他自己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却到了真正失去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空了一部分。
那是他的过往。
容亁与他的过去同气连枝,挖出来的时候血肉模糊。
他就那么怔怔的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此后再没有一个人在他身边纠缠不清了。
容亁何必。
他这样的人,和哪家的女孩儿在一起都是害了人家,他这一生早便绝了娶妻生子的心思了。
谢安笑了声,晃了晃手中的酒瓶,清冽的酒香扑面而来,一饮而尽。
邑城这座边塞小城,没有人知道大魏的陛下曾在这里逗留了两个月之久。时隔不久,邑城最大两家皇商被从京来的一道圣旨满门流放,全部财物充公,没有人知道到底为何,只隐约流出些小道消息,说是上头得罪了人,到底是哪个上头,就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笑谈了。
谢老板见两个贵客一夜之间走了干净,心里不免觉得没钱可赚略有遗憾,时常旁敲侧击,从谢安那里得不到什么答案,便悻悻不言,反倒是容允时常跑来谢安这里蹭吃蹭喝,谢安每到他来,便给他藏着点心和糕点,这孩子嗜好甜食,林家人不敢随意给他吃食,所有的食物都是宫里出来的人备的,有些时候,带着容允长大的嬷嬷都比林家人之于他亲近。
后来又过了一段时日,容允也渐渐不来了,秋天的时候,二丫也出嫁了,丫头穿着火红的嫁衣,满面羞涩的嫁给了前来迎亲的白袍小将。谢老板满脸喜气,还不无遗憾道“是个好丫头,小谢你没有这个福气。”
谢安含笑点头,真心道“是我没有这个福气。”
他身在市井,偶尔还能从坊间杂言里听到些宫里的消息。听说陛下在宫中废了选秀的旧例,听说陛下杖责了不少大臣。听说陛下出征了,吞并了西南边陲好几个部落,听说陛下战场上受伤了,听说韩将军的军队受到了埋伏。
市井流言不知凡几,真真假假谁又能分的清楚。
战场上刀剑无眼,却不知他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这样不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
容亁从邑城回来便病了场,梁英关和韩肖都在身边,那一晚上咳嗽不止,甚至带着血。到了第二日才将将好了些,太医说是旧疾复发,容亁的旧疾,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
到了后来将将身体好了些,便连夜召见了几个武将。大魏西南边陲有不少部落,他们同突厥不同,分散在海岛,勾结海盗,以打劫大魏商船为生,从前朝至今已有几百年历史了,没有一任中原的皇帝平息的了这股猖狂的势力,且在西南被大魏收复之后,西南涌过去了许多流民,这些部落的势力便比以前更加强大,已成大魏西南心腹之患,倘若此番能平乱,是功在千秋的好事,亦能震慑邻邦,此后大魏,便是真正的天朝上国。
决定让容亁亲征的是大魏最大的一艘前往西洋的商船被劫,商船上有三位顾命大臣,悉数被残忍曝尸。容亁还在邑城的时候,便收到了韩肖从京城传来的信,所以他想留,也留不成了。
没有人知道容亁为什么这么着急,总之他亲自上了战场,杀红了眼。梁英关拦不住他,韩肖也拦不住。海上的交战不比陆上,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大魏的军队在海上,胜算少有,全凭帐中谋策。
他们或多或少都受了伤。
韩肖,裴钰,梁英关,甚至是谢锦。
这一场仗不能决定大魏的过去,却能决定这个国家的将来。
容亁和谢锦仍然是君臣关系,只是谢锦除了公事,并不怎么说话,想来心里还是记恨着容亁,梁英关看在眼里,有心解释,却被容亁阻止了。
容亁受了不轻的伤,若不是韩肖替他挡了下,这时候的容亁已经是一具尸体。
韩肖不明白,他知道他们的陛下从来不怕死,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不要命的模样。
他是为了什么?
天边红日将尽,战场的血染红了碧蓝的海水。
这场仗如火如荼的打到了第二年的十月份,才得了捷报,举国欢庆。
谢安远在邑城,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容亁从邑城走后第三年的春天的时候,谢安听说,皇帝剥了已故的恪王殿下膝下长子的世子之位,堵住了因为皇帝膝下无子而意图拥立恪王长子为太子的大臣们的嘴。紧接着,皇帝便一病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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