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他轻声道。
他的殿下听到他的声音,抱着他的力道更紧了。
容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能听到小哑巴的声音。
原来他的声音这样好听,像是春天的风声,又像是夏天的风铃。
他怎么就……让他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呢?
容宴将宁祥留在身边,好生看顾,又不能明目张胆的对他好,他这时候羽翼未丰,若是被旁人知晓,只会再度把宁祥推上死路。
然而容宴没想到,他这辈子得了先机,皇位却仍然落在了容亁手中。
他以为阻止容亁登基就可以护住他的母亲,却没想到他重生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有了自己的轨迹,就像是一颗投入湖水中的石子,看似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浪,泛起的涟漪却能改变水流的走向。
然而虽然改变了水流的走向,到最后,仍然汇入了同一条大海。
先皇后被谢明珠所害的事情上一世在容宴的记忆中是容亁查出来的,并且以此让先皇后嫡子,体弱多病的恪王倒戈,转而支持容亁。
而在这一世,容宴因为宁祥没有处理干净东宫中的耳目,也没有拔了宫中所有太监的舌头,以至于容亁比前世更早的知道了真相。
这些都不是身在局中的容宴所能窥破的。
于是恪王比前世更早倒戈相向,而他的父皇前世到死才知道了真相,这一世却是因为知道了真相,气极伤了身体,直接废了他的太子之位,贬为秦王,将谢明珠废了皇后,赶至了京城远郊,看守皇陵。
皇帝一病不起的时候,有意立恪王为太子,恪王以自己体弱多病,天命不永为由作拒,皇帝又何尝不知道,恪王做不了几年皇帝的。
到最后,这一世,容亁是明正言顺的坐上皇位的。
容亁登基的那天,容宴遣散了宫中所有的人,身边只有宁祥。
重来一世,他的身边仍然只有宁祥。
容宴竟是笑了声,前世今生恍若一场南柯大梦,现实令人血冷。
安静的大殿中,年轻的太子披散着长发,饮酒做乐。
小太监一步一步的靠近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动作多么像前世,他走到矜贵的太子身边,脸埋在他膝上,同上一世有所不同的是,这一辈子,他能说出来他想说的话了。
殿下,宁祥会留下来陪您。
容宴盯着宁祥的脸,恍恍惚惚的觉得,上一辈子,也许宁祥临死前想说的,也是这样的话。
他笑了笑,伸手碰了碰他的脑袋,揉了揉他的发丝。
一直是个好孩子。
容宴掐着宁祥的脖子,懒懒散散的看着他,“留在我身边?你这辈子都走不了了。”
宁祥看见他的太子眼里黑沉沉的一片,他看不清有什么,只能惶惑的,借着他的本能道,“奴才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
容宴的吻便落在了他的唇角。
这样清晰的靠近,恍惚似曾相识。
容宴想起来上一世的宁祥。既然他一直在东宫中,后来为何他落了难,为容亁所囚,宁祥又会出现在废宫?
这个念头一生,容宴忽然难以呼吸起来。
他怔怔问,“如果这一次,陛下将我囚在废宫,你要怎么办?”
宁祥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奴才去求人,哪怕跪烂了膝盖,也要到您的身边去。
他没有看到容宴的神色,只听到容宴隐忍着什么,到最后又问了句,“什么时候开始的?”
宁祥不傻,他知道容宴问的是什么。
他想了想,歪着头笑,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眨了眨,“奴才很小很小的时候便被安置在东宫了,一直在别苑里帮高公公打杂,后来有一天奴才犯了事,差点被高公公打死,您让高公公停下。奴才一直记着殿下的恩情。”
不只恩情,殿下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
七八岁的宁祥是个知道感恩的孩子,后来,他一直便留意着太子的消息,渐渐的,他们在同一坐宫中长大,却毫无交集。
“那时候你几岁?”
“奴才八岁,殿下十岁。”
容宴回忆起前世,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那日是谢安的生辰宴,谢安在他身边,他从来没有去过东宫别苑,只是在陪着谢安经过附近的时候,见不远处有个太监在处罚下人,那小太监年纪不大,和断了气一样,身上都是伤痕。
谢安于心不忍,容宴被他磨的没办法了,这才过去管了个闲事。他甚至连对方的容貌都没有记清楚,不过一个小太监,他是太子,打死了都是无所谓的。
容宴想着,原来上一世,宁祥是为了他才去了废宫,是不是正如他今生所言,跪烂了膝盖,才走到了容宴这个冷血冷清的人身边,却又在他手里受尽了折辱?
他一直以为宁祥对他的感情,是在废宫中相依为命处出来的,现在竟然恍然失笑,他在废宫中那么对宁祥,宁祥怎么会喜欢那样的他。
原来,他们的交集,是更早。
在他重生之前,在他不察觉的情况下,这一世原来他们已经有过交集。
宁祥便看见年轻的太子忽然笑了起来,他笑着笑着又哭了,紧紧搂着他,眼底有泪珠,沉甸甸的坠在他肩膀上。
“殿下……”
他不知道殿下怎么了,然后他听到殿下说“宁祥,我这一生害人无数,希望不会报应在你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