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飞云忍不住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郡王,不如尽快将这机簧杆——……”
“诶——”鱼已上钩,谢潜便毫不犹豫画起了饼,“贺将军先不要着急。机簧总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他热切地向前倾身,摆出积极合作的姿态,却劝解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已经做好的物件也跑不了,不过,在积极推广之前,孤认为,军卒的安全呢是第一位的,无论如何必须重视起来。不能一味急于求成,万一出了些微的差错——当然,差错的概率是很小的——在保障绝大多数人的安全面前,无论性能多么优良,咱们也需要进行一个安全测试……再者,孤既然保证不止机簧杆一种,那也要保证其他革新的研发进度……自然不能为了赶制此物而将所有人手拨过来,这样岂不是本末倒置……”
谢潜滔滔不绝,说得舌灿莲花,然而说来绕去,贺飞云却一阵阵地头脑发懵,一连串的理论,似乎每一句都很有道理,逻辑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可潜意识里,总觉得隐约哪里不太对劲,但……
那双眼睛是如此明亮,一眨不眨地用崇敬的目光仰望着他。听到最后,贺飞云已经完全跟不上节奏了,干脆彻底放弃了思考。不过,若谢潜愿意一直说下去,光听着节奏适中的语调和嗓音,也不输长安那些曲词戏腔,至少悦耳动听,并不惹人生厌。
若光线能再明亮一些,视野再清晰一些,那张一直叭叭说个不停的嘴,颜色想必也该是很好看的色泽。
发表完一通长篇大论,谢潜口干舌燥,趁着贺飞云被他绕得眼目无神,他一点也不干休息,再次凑近,一把(成功地)抓住了贺飞云的手,带着万分诚恳,又微微沙哑的声音道:“贺将军!你可愿与孤一起,做这世上第一个吃螃蟹之勇士,将你我第一次孕育而生的机簧杆进行测试和推行?改良飞鹰军装备,增强飞鹰军战力,这可是孤与统帅义不容辞的责任,望将军首肯,与孤携手并进!”
贺飞云颔首,道:“义不容辞。”
得了承诺,谢潜顿时松了一口气。帐篷里空无一物,他也不介意简陋,从自己腰间拿出水囊,饮几口润过喉咙,又举起来以示庆贺,道:“贺将军,那便预祝我们合作愉快,尽快推行这机簧杆吧!”
贺飞云与他对拳为誓,当下叫来两名亲卫,现场将自己这座架好的营帐拆下两根木杆,换上叶师傅送来的机簧杆。
叶师傅虽然不理解谢潜的做法,但技术方面却没得说,几句话的功夫,便将机簧杆的使用方法教会了两名亲卫,三人一边交流原本的长木杆心得,一边合力换新杆子。
见双方相谈甚欢,谢潜袖手在旁边看得眉开眼笑。
贺飞云总算从一堆滴水不漏的大道理中抓住了关键,问:“这机簧杆还有多少?测试需多久时间?”
谢潜:“此物结构并不复杂,制作亦不难,只是军卒们的帐篷型号、类型不同,还要一一尝试。除此之外,最关键的机簧暂时只能靠师傅们手工打制,要费一些功夫,孤让叶师傅带领丙组师傅全力赶工,大约五天内可以交付这个数。”
贺飞云见谢潜伸出手掌,在他正反比划了一下,那手在夜色之下更显腻白,看起来触感也像很是柔软,他稍微恍惚了一下,才回过神来,道:“才五顶帐篷?”
五顶帐篷,满打满算,至多能住三十人,恐怕全军还没普及,就已经到达黍郡了吧?!这可比预料之中少多了。贺飞云忍不住道,“这么少,如何推广得起?既然抵藩之前用不上,那赶工有何意义?”
“哎呀——”捧着水袋的谢潜精神一振,又开始灌新一轮的迷魂汤,“将军可不能这么想啊。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飞鹰军今日来不及全员用上,是为了明天能让更多的人用上……正如孤刚才所说,为了军卒们的睡眠和安全性考虑,最好由一部分人先进行测试,待确保这改进的安全无虞之后,再推广给其他所有人……测试的人最好……”
贺飞云又是一阵恍惚,眼前是谢潜说个不停的嘴巴,耳中是谢潜连绵不断的念经,而那刚刚喝过水的唇上,沾了一点晶莹的水意,随着嘴唇翕动欲落不落,十分引人在意……
幸亏谢潜稍稍停下来一瞬,大约是话告一段落,贺飞云便立即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道:“行,好,可以。”
谢潜:“?”
贺飞云:“我答应了。”
谢潜愣了一瞬,一下子笑开了,道,“孤还没说,将军竟然已主动答应,这可真让孤受宠若惊啊。”
贺飞云定了定神,心道,原来谢潜最有杀伤力的招数是念经,与其再听上半个时辰,倒不如早点把小小的机簧杆处理完。他道:“你既然全权信任与我,我也愿信你。郡王,闲话不必再说,只告诉我需要做什么。”
这借口是信手拈来,说出之后,他竟觉得本应如此。如果只这么一句,就既能接受谢潜那些匠人的技术革新,又不必听谢潜打太极,那着实一箭双雕,再好不过。当然,如果能尽快处理正事,听几句谢潜调笑之词,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至少比听念经强些……
谢潜浑然不知贺飞云的脑回路,高兴道:“很简单,只需在这五日里,将搭建后、拆卸前的各项数据分别记录下来,汇总之后交给叶师傅即可。”他打了个眼色,已经换好木杆的叶师傅便拿出一本羊皮小册子,递了上来。这小册子不过巴掌大小,厚度倒是足有二指,里面的纸页用细细铅线打了小格子,每一格里再写着细密的蝇头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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