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年清清楚楚看到了机器的内部构造,呆滞在了原地,阴气森森的神识也停止了流窜。
然后踉踉跄跄站起来,第一反应是捡起我的头,安了回去,双手不住地颤抖,发狂甩了自己几耳光。
断口处迅速长合,不消几分钟,就只剩一道浅浅的疤痕。
我歪了歪头,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
【信号接收器受到严重物理损伤,即将停止工作。】
【程序SWP-79失效,覆盖设定“仿生人”失效,正在为您恢复原有设定。】
电子音逐渐变成了杂乱无章的噪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了,信号接收器脱落到地上,电子编码熄灭了。
就像荆年的剑阴差阳错砍向我一般,我因此也阴差相错地摘下了仿生人设定。
当下的感觉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复苏,每块骨骼都在整合,变为血肉之躯的身体轻盈得好像要漂浮起来。
这只是第一步。
接着混乱残缺的记忆也如满头青丝一般,被梳理柔顺,我想起来了所有事情,包括和荆年的相遇相知,以及后来的相杀相恨,一人一鬼,维系孽缘。
造化弄人,命运难测,我心头浮上万千感慨,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指尖抚上恶鬼冰冷的面颊,希望给他一点聊胜于无的安慰。
少顷,他终于缓过神来一般,轻声道:“师兄,我刚刚看到的是真的吗?”
我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
他便又问了一遍。
我只得承认道,“没错,我直到刚才为止,都不是人类,而是物件,一件由他人量身定做、听从他人命令的物件。”
荆年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下一秒,他的神识再次将我紧紧缠缚住,还未习惯人类呼吸方式的我猝然有些窒息。
然后心头一紧,变回人类的喜悦还没维持三分钟,就被迫面对了之前最担忧的情况。
3号说荆年无法接受作为机器人的我。
这段感情本就开始于欺骗。
尽管事后补救,但我也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
我成为人类太晚了。
晚到大错已经铸成,晚到荆年已经恨我。
知道真相以后,只会更加憎恨我的软弱和不忠吧。
以为本就意图索命的恶鬼,要用神识将我绞杀。
我屏住呼吸,静静等待他下手。
可我没有等到死亡。
荆年在用神识寻找我的神识。
这是修士们,尤其是道侣之间,最亲密的沟通方式,神交能探知到对方的全部想法与记忆。
我初生的神识分外稚嫩,在他强大的神识引导下,很快就无所保留,彻底沦陷、被吞没。
也不清楚荆年都通过神识知道了多少,只看到他目光愈发深沉,搂着我的手也越来越紧。
终于,他从识海里退出,定定在我耳边嘱咐道:“在这里等我回来。”
“你要去哪?”我紧张地抓住他的手,生怕荆年再次消失。“可以不要走吗?”
“到时,我要以完整的身体来见师兄。”
鬼魂在我额上落下一吻。
我沉睡过去。
第105章 空白设定
这一觉,梦多而杂。
先是看到荆年在细细吻着我脖颈上残留的伤疤,黯然神伤地拔出剑,要我对他砍回来,我开口正想劝他,接着抱着我的人又变成了叁的口吻,一声声唤我小酒。
我感觉整个人都要分裂开来,喘着粗气睁开眼睛。
此时已经入夜,又下起了新一轮暴雨,叁还没回来,荆年我捡起地上被怨气撞碎的铃铛,把它带回佛像的手腕上,一时有些怔愣。
我的确恨透了他。
恨他漠视一切,将所有人的命运玩弄于鼓掌,间接害死了属玉师兄,又让我和荆年之间经历了那么多误会和错过。
可是,我能遇见荆年,也是因为他分出了自己的一半魂魄(精神体)。
无论如何,我才是引发整场淋漓暴雨的那只蝴蝶,和叁之间必须要有个了断。
至于如何了断,需与监管者商议。
我通过游戏系统联系上了柏霜,他约我在无定崖上会面。
无定崖本是众仙门人士召唤神武的地方,常年聚集着络绎不绝的人流,但如今血水仙开满整块修真大陆,荆年与3号的纠葛终究酿成恶果,游戏世界的平衡被破坏,魔域和人域的边界即将崩溃,人人自危,没有谁还有心思上无定崖,因此这里反而成了最僻静的地方。
柏霜静静站在崖前,遥望远方,这里地势高,能很清楚看到脚下无数光点,它们流动得非常缓慢,但目的明确,一致地往蚀艮峰的方向飞去、汇合,和他掌心里蛛网般的虚拟地图对应。
“这些是什么?”
“你忘了吗?叁将荆年的魂魄从玩家芯片里取出,打散抛向大海,顺着水流散落各地,这些都是魂魄的碎片。”
我自然没忘,甚至刚刚回想起来,记忆无比清晰,这些碎片里,也包含着那块藏在结发锦囊里的。
单单一块碎片,就能让荆年得以驾驭恨晚剑,若是都汇集了……
想起荆年临走时说要以完整的身体来见我,我顿时明白了,指着光点汇集的中心、蚀艮峰秘境里重塑的肉身,问道:“若是魂魄归位完毕,荆年是不是就能真正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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