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绥努力认了半天,只认出了几个字,也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
她可不敢问李重骏,只好又收了起来。
不过,她也没再见到他。
侍女说太子殿下当晚就回东宫去了,他也许是真的生气了。其实,如果李重骏最后不踹倒那个小黄门,绥绥真觉得他也挺惨的。
偌大的宫廷,他竟然举目无亲,所有的血泪都只能在看不见人的地方独自吞下。
至少在小的时候,她受了委屈还可以向翠翘哭诉,又有谁可以安慰他呢。
绥绥不免想到了他的母亲。
李重骏做太子了,也不知道他的阿娘的棺椁有没有挪到更宽敞的地方……可就算是的,她要是知道,这背后的代价是自己的孩子在过这样的日子,也会难过吧。
绥绥想,李重骏再来找她,她也许会待他好一点。
可是,李重骏没再来。
不仅如此,从别业的风言风语里,绥绥还听说东宫忽然又多了一位美人,每天和太子殿下成双入对,好得不得了。
现在要打仗了,太子却负伤,何况是被自己的小妾捅的,大梁皇室一百年也没出过这么丢人的事。
皇帝便准许他不必上朝,也不用去崇文馆治学,一心养伤便是。
结果,他就又弄了个美人侍奉左右。
绥绥头一次听说,都没放在心上。
她才不信呢!
八成呀,又是李重骏的诡计,弄一个美人来做障眼法,让皇帝以为她已经死得透透的了;又或者,他是恼羞成怒了,于是故意宠幸旁的女人来报复她,甚至,根本就没有那个女人,这些都是他散布的谣传,就是要让她生气。
要是后者,他也太无聊了。
她才不上当。
四周传得越凶,她越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侍女里只有小玉是她的旧故,不免为她忧愁,“姑娘现在委屈在这里,何去何从没有定数,倘若太子殿下真的就喜欢了别人,可要怎么办呢。”
绥绥道:“管他呢。你以为我想待在这里么,我倒宁愿他爱上哪个绝代佳人,一辈子不要见我,我才清静呢。”
小玉呆呆看着她淡然的样子,似乎特别佩服。
又过了几天,长安又下了一场大雨,城中又湿又热,实在不利于养病。李重骏便搬来了清凉山的别业暂住。这次可是名正言顺的,宫里皇帝也遣了人来护送,于是绥绥早就被藏了起来。
小玉来给她送午饭,一脸七荤八素地告诉她,
“了不得,真让姑娘说中了!如今侍奉的太子殿下那位,果然是个绝色美人!”
“……?”
绥绥怔住,睁大了眼睛。
原来,还真有这么一号人物。
而且看小玉那语无伦次的样子,还是恍若神女在世的好看,“姑娘是没瞧见,那美人真是妩媚动人,皮肤比雪还白……扑着浓浓的胭脂,头发黑极了,梳得松松的,像乌云一样,个子高高的,鼻梁骨也高高的……”
这次轮到绥绥呆呆的了。
他分明才情真意切地说喜欢她,短短几日,就又弄了个大美人在身边。就算他要耍什么花招,也应该告诉她罢……
可她又等了好几天,李重骏仿佛已经把她忘了。
这下她可真的生气了,要是从前就罢了,现在可是他有求于她——
不是他说的,要她喜欢他么!
绥绥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难过,心里酸酸的。
这天晚上她喝了好多酒,还怎么都喝不醉。她心烦意乱出去走,不自觉地,竟然走到了李重骏的住处。
远远瞧见那里灯火成片,他一定就在里面。只是戒备森严,好多门神守在那里,绥绥不想被人发现,只好藏在山石后面偷看。
她到底想看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正是八月里,天气湿热,山里蚊虫又多,没一会儿就咬了她一身的包。都是秋后的毒蚊子,绥绥挠得又痒又痛,后悔不迭,又很委屈,恶狠狠地小声地咕哝,
“都怪那个狗东西,见色忘义,言而无信,出尔反尔……朝叁暮四……说了不算——”
她一语未了,忽然听见背后有人低笑,那懒洋洋的笑声,她太熟悉了,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转过了身。
高高的山石上,是李重骏倚坐在那里。
不端不正,居高临下。
他撑着脸颊,玩味地笑,
“我竟不知,你还会这么多成语。”
他都听见了!
绥绥倒吸一口凉气,趁着夜色,提起裙子就要逃走。
李重骏还在笑:“你躲在这看什么?想我啦?”
绥绥立刻转身道:“谁想你!我……我是来告诉你,不,通知你,我一点儿喜欢都不能分给你,要杀要剐随便你……别说你有苦衷!你就和你的新美人过罢!”
李重骏挑了挑眉,仍是不紧不慢,“说完了?”
“我……”
绥绥一时对答不上来,瞪了他一眼,又要落跑。
李重骏并不拦着她,只偏了偏身子,对着山石后说了一声,“瞧,不是本王不留她,分明是你那小师妹不想见你。”
绥绥怔了一怔。
她顿住,想不出自己怎么又有了个师姐。
山石后果然传来清越的低笑声,她忙看去,只见那绿萝下人影幢幢,借着月色,轻云出岫般走出个娉婷的高挑女子。
果然是雪白的皮肤,乌云斜坠的发髻,鼻梁骨高挺……没有了小玉口中的浓重胭脂,眉目变得清晰可认。
“好久不见了。”美人收起手中那支白玉烟管,微笑道,“绥绥。”
绥绥目瞪口呆,几乎要昏过去。
她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个样子的——
“小……小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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