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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接着印斟还未反应过来,喉咙便像是被人隔空狠狠地扼住——分明谢淙没有抬起任何一边手掌,但在两人目光再度交汇的一瞬之间,仿佛整颗心脏,都被谢淙一并攥握在手里,恍惚间,竟多出微许生死一线的尖锐意味在内!
    “你再说一次。”
    谢淙扬起下颌,眼神利害到仿佛是刀子在一遍遍地剜:“我是什么?”
    印斟丝毫不惧,几乎一字一顿,极尽清晰地道:“偷毁神像,暗袭镇民……不是贼是什么?”
    “印斟,你别说了!”谢恒颜失声喝道。
    偏偏此时,谢淙苍白细长的手臂骤然扬起,穿过木拐及两张符纸的层层阻隔,竟是径直朝前拧上印斟的下巴!
    随后只听得一声骨骼错位的异响,印斟被迫回转目光,继又迎上谢淙猩红狰狞的一双杏眼。
    这回是当真如被人束缚禁锢于笼中一般,他只觉得浑身猛地一麻,手脚瞬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待要反抗挣扎,双耳却是猛地一震,再次听得谢淙幽幽下达了指令:“怎的不肯说了?”
    印斟狠命开口,硬是发觉自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谢淙愈发肆意道:“接着说啊!”
    印斟面色铁青,又接连尝试数次,终究没有任何破解的余地。
    谢淙又道:“说清楚,谁是贼?到底是你——还是你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师父?”
    ——于那短短一刹那间,印斟幡然醒悟,大概自其中明白了一些什么。
    谢淙拥有与傀儡同等的能力……精神控制。
    而且是比普通傀儡更强悍更直接的那一种。
    可谢恒颜明明说过,他爹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若说活人也能修得这般强悍可怖的一类精神术法,再之后的日子,就算能有“禁妖令”重出江湖,那也都是形同虚设。
    印斟根本来不及多想,袖内却是忽地传来一阵湿腻。
    一滴,两滴。
    有刺鼻的腥味自脚下的枯草地开始,一层一层缓缓朝外漫开。
    直到印斟发觉是他自己在流血,然而根本找不到伤口在什么地方。唯一有感觉的,就是整一颗温热心脏,像被人从头到尾紧紧地攥住,那力道虽说不足以直接要去性命,但因着自身毫无知觉的麻痹触感,却更能传递来加倍程度的痛苦绝望。
    “阿爹!”
    耳畔蓦地传来一声谢恒颜的高唤。
    彼时这傀儡仍旧像只乖巧过头的小狗,双膝跪地趴伏在谢淙脚边,不住发出哀婉的请求:“阿爹,这个人不能杀!”
    谢淙目光微敛,印斟适才感觉攥紧的心脏一下子疏解开来,但双腿也因此失力弯折,几乎不受半点掌控,猛地一个趔趄朝下扑倒在地。
    之后没过多久,五脏六腑便灼烧在了一团,仿佛是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逆流不止——一时之间,竟连带视觉与听觉都在渐渐趋向于模糊。
    幸而这时,谢恒颜伸出一边胳膊,将印斟摇摇欲坠的身体稳稳支住。两人同以一种异常诡异的姿势,躬身跪立在谢淙面前,那是印斟以往从未有过的卑微与耻辱,可是现在的他,却只能像这样苟延残喘地倚在谢恒颜身边,甚至无法借力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谢淙说:“他是璧御府的人。”
    谢恒颜没有说话,默然将嘴唇抿成一线。
    “你知道,我一向最是记恨成容两家走狗。”
    谢恒颜终于舍得开口,说的却还是那句老话:“……你不能杀他。”
    谢淙傲慢抬头:“为什么?”
    谢恒颜弯腰上前,探出半边肩臂,将印斟彻底拦护在身后:“您杀他,等于是在要我的命。”
    他说“您”。他以往不惯用这般生冷客套的称呼。
    然而谢淙却从中听对味儿了。他嘲讽地笑了笑,蹲下身去,大手正罩往谢恒颜脸上,不轻不重地掴起了巴掌。
    那动作尤是温柔,就像在不断抚摸他的侧颊:“……儿子离家一趟,多出个心上人来了。如今连我这当老子的,都不肯放在眼里了?”
    “我没有这么说。”谢恒颜恭谨低头,“我只是求你不要杀他。”
    谢淙道:“给我一个理由。”
    谢恒颜道:“凡事于我而言,都有特定的理由。就算说与你听,你也未必能够听懂。”
    谢淙看了他与印斟一眼,面上仍旧在笑,却是无端笑出几分苍凉的意味。
    “谢恒颜,你别忘了。”谢淙笑过一阵,后又如是说道:“……你只不过是一截木头。”
    谢恒颜抿紧薄唇,隔有半晌,方一字字道:“……是你先不要我的。”他顿了顿,黝黑圆润的眼底尽是失望与黯然:“你走了,我一人还留在岛上做什么?没日没夜地等你回来吗?……我确是木头,但又不是二傻子。”
    谢淙倏而出声重复:“你既不是傻子,何故要出手维护一条璧御府的狗?”
    “这些都是你教我的。”谢恒颜冷冷道,“你说待人须得包容,所以自打出岛以来,我未曾害过一人性命。回头一看,你却在召唤傀儡鸟袭击普通镇民……谢淙,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谢淙登时扬起手边木拐,谢恒颜条件反射似的闭上眼睛,但谢淙只是象征性地召来一只傀儡鸟,轻轻伸手拍抚它的翅膀而已。
    半晌他意味不明地说:“你不懂。”
    谢恒颜转身将一旁已然脱力的印斟扶了起来,伸手微探他的鼻息——幸好,人还活着。就是不知道谢淙对他下了多重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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