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应……完了,居然睡着了。
第二反应,我该死,我是混蛋。
第三反应,去摸旁边的谢恒颜,然衣摆让他爪子缠着了,半天没办法动弹
“你又醒过了!”印斟登时抓狂地问,“我……昨晚睡着了,你为什么不喊我?”
他只感觉天都塌了,这日子没法过了,人类为何生而为人,就死活压不住困意?怎么就睡着了呢?
他是怎么能睡着的!
等再回头去看谢恒颜,又压低嗓子喊了几声,傀儡依然沉睡不醒,好像有意与他时间错开一样。
“你是在惩罚我吗?”印斟简直委屈得要命,“我以后一辈子不睡觉,还能等到机会同你说话吗?”
结果伸手过去,无意往谢恒颜额顶一扣……发觉他是热的,像是有了那么一点体温。
印斟心下一喜,但是很快,又在瞬间沉了下来。
正常情况来讲,傀儡的身体是没有温度的。
谢恒颜并非活人,木身冰冷乃是一贯以来的常态。因而一旦当他有了体温,乃至不断生出无端的热意,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他发烧了。
*
谢恒颜方从屋顶跌落下来,磕磕碰碰摔得满身是伤,而今夜里又莫名开始发烧,自天亮时起便一直高热不退,这连普通人类都不定能承受起的酷烈折磨,对于一只昏迷数日的虚弱妖物而言,俨然更是一次雪上加霜。
印斟以往见过谢恒颜发烧,但那还是在很久之前,他们还在拂则山的时候。当时柳周儿在空盏楼外惨死,谢恒颜受惊逃跑,第二日被发现藏在印斟房间的衣柜里,正是烧得意识模糊,只会可怜巴巴地不停发抖。
直到现在若有若无地回忆起来,印斟才联想到一个漏洞百出的问题……所谓木制傀儡,本无常人体温可言,又何来生病发烧一说?
但谢恒颜两回都是真的烧了,且这回烧得比上回还要严重。起先印斟摸他额头,还只是温温的热意,等到过了中午,吃过一次嚼碎的食物,整个人就跟炭盆里打了个滚一样,浑身上下只恨不能冒烟冒火。
“我现在可以肯定,你这就是在惩罚我!”印斟急得满屋子打转,又是给傀儡端温水烧暖炉,又是添厚衣垫棉被,生怕把他给冷着冻着,“你什么时候不舒服,从来不知道跟我说!”
然而他能肯定又有什么用?
现傻木头已烧成了熟木头,满脸通红地缩在被褥里,呼吸困难而起伏不定,虚弱到连发抖的力气都没有。
“这难道就是你所谓的……会辜负我?”
——不久之前,这只要人命的傀儡曾预言过,他们最后在一起的结果,不一定能圆满成功。
印斟总是看着他傻,又蠢又呆,表面瞧来迟钝笨拙,至今回想起来,谢恒颜心似明镜,实则连每一步都算得一清二楚。
傀儡都知道,一直都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最终被蒙在鼓里,因着饱尝情爱而顾自欢喜的……始终只有印斟一个人罢了。
所以,他才是那个不折不扣的大蠢货!
“……我该杀了你,然后再杀我自己。”印斟对谢恒颜说道。
但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没有急着去找殉情的刀子或是白绫,而是转身出门,去寻村里有经验的大夫,连他最不屑见到的容十涟,此刻也成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为了能医好高烧中的谢恒颜,印斟情愿放下手边一切,甚至什么都能去做,哪怕是以命换命也在所不辞。
只可惜整座环形小村内,条件差到令人发指。唯一能治病的大夫,还是之前给容十涟接生的那个,连孩子是死是活都分不清楚,印斟压根没敢多问,只找她开了几副性温的草药,等拿回去给谢恒颜煎煮服下。
至于问到容十涟,她死活非说是骨针的问题,并告诉印斟定要将它尽早拔除。这回印斟虽是听进去了,可回家面对谢恒颜那张烧红还哆嗦的俊脸,印斟依旧下不去手——他担心这会儿再给他疼那一下,谢恒颜就能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于是绕村转一圈下来,印斟还是只要回几副草药,带着小勺一起,抱谢恒颜起来给他硬灌。想到原来在神祠,傀儡是如何照顾他的,印斟便依葫芦画瓢,拿帕子浸过凉水,用尽办法给谢恒颜降温,同时又不能让他感觉到冷。
这样总该能退热了吧?
印斟看着熟睡中的谢恒颜,打算今晚不睡了,干脆就拿命硬撑着,一直守到他能醒为止。
结果大约熬到二更天的时候,人是真的撑不住了。将近四五天以来,他就没一刻歇过,再加这会儿屋内温度上来,炭盆烧着,棉被搭着,印斟一不留神,一头栽进谢恒颜怀里,差点就给睡得人事不省。
而就在这时候,兴许是他的行为感动了上苍,又或是身旁这人本身就所感应,印斟适才栽倒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谢恒颜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把头一偏,额顶湿帕甩到一边……
竟是奇迹般的,醒过来了。
恰好在同一时间里,印斟也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直愣愣地望向枕边谢恒颜的侧脸。
这是时隔数日以来,头一次,谢恒颜用勉强算是清醒的目光打量他。但他并没有机会看清楚什么,印斟在那瞬间睡意陡消,坐直起身来,禁不住失声地喊:“谢恒颜?!”
彼时谢恒颜烧还完全没退,脖颈侧颊至耳根等敏感之处,无不正泛滥着十足病态的红晕,就连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着的,仿佛刚不久灼过炭盆里的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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