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十涟怒道:“你什么意思?!小妖怪是我的朋友,你要我和他断绝往来?”
印斟不再给出任何回答,随后冷淡转身,朝着自己帐篷的方向,大步走得越来越远。
“印斟,你给我站住!”容十涟气得眼睛都红了,“我说这么多话,你都当耳旁风了吗?”
“为什么纳哥不帮我,你也不帮我,你们都不肯帮我……宁愿拿命去供养那该死的怪物!!”
“为什么!!”
*
“我觉得……我真是疯了。”
光线昏暗的床前,仍是一盏烛台,一盆清水,一只燃烧中的炭盆,以及一张昏睡时烧到晕红的侧颜。
“容十涟说很多话,我感觉是对的,可事情一旦与你搭边,我就变得很不理智。”印斟伸出一手,小心整理谢恒颜乱糟糟的鬓发,末了又将枕头抬高一点,方便他能睡得宽心舒适,“我不喜欢她对你的态度,亲近显得轻浮,质疑显得刻薄。”
“总之,我不喜欢她。从她给你递糖水的时候,就一直不太喜欢。”
“自然,我也知道……你喜欢她。将她当作最好的知心朋友。”
“……也没有啊。这世上最知我心的,难道不是印斟吗?”一片寂静的内室中,忽响起一道温软熟悉的声音。
印斟蓦地回神,便见面前的傀儡微眯开眼,目光雾蒙蒙的,彼时正虚弱地偏过脑袋,费力瞧着他看。
“你……醒了!终于醒了!”印斟眼眶一热,骤然出声时的嗓音都在压抑颤抖,“……我不是在做梦吧?”末了用力掐过自己手腕,及至感受到了尖锐的痛楚,方是跌跌撞撞站直起身,上前扶住谢恒颜的肩膀,“快,坐……我给你热饭吃。”
言罢慌忙掉头,去端火堆旁的锅子——谢恒颜待想开口阻止,却见这人笨手笨脚的,摸锅险些将自己烫到,碰柴又差点把头发烧着,耳畔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最后锅里粥煮糊了,印斟自己也弄得灰头土脸,简直没了一点人样。
那可是原在璧御府里威风凛凛、叱咤风云的大师兄啊!怎养到谢恒颜的身边,就成了个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样样皆不精通的蹩脚小媳妇?
……怎么就成这样的?不应该啊!
谢恒颜怔怔抬眼,看印斟端一锅半糊半生的白粥出来,手边搁着一袋是糖,一袋是盐和咸菜,然后一个扑通跪到床边,将那白粥呈递上来,十分僵硬问道:“你想吃甜的,还是吃咸的?”
谢恒颜本来想说,我没胃口,能不能不吃?
然而看一眼印斟浑浑噩噩的表情,还是咬牙忍痛,指了指那袋貌似不错的咸菜,说:“咸、咸的吧。”
于是印斟又递来了咸菜,顺带握起旁边粥勺,一本正经给谢恒颜喂饭吃。
“别……别别!”谢恒颜本来脸就红,这会儿更红到没眼看了,“手又没断,我自己来!”
印斟似乎停了一会儿,木然望向他道:“你不需要我了?”
“要,要,要!”谢恒颜忙改口道,“你喂你喂,想咋喂都行!”
印斟终于满意了,弯腰坐到床沿,一勺一勺给他喂起粥来。
谢恒颜一睡三天,这才刚醒不久,杏眼都是微肿着的。尽管高热烧得脸色通红,可他乍一见到印斟,又总归是笑眯眯的,好像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只是印斟害怕见到他笑。
他这么一笑,印斟心底总是说不出的难过,就像好不容易得了块宝,没日没夜地捂在怀里,生怕他再受一点委屈。
可到头来……一不留神,他还是被毁得支离破碎,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干甚么不说话呀?”谢恒颜埋头吃粥,缓缓说道,“你刚不是有很多话讲?怎不说了?”
印斟本来有一车的废话要讲,但如今见他醒来,又觉得什么都不想说了……也根本说不出来。
谢恒颜:“喂。”
印斟无奈叹道:“你睡三天了……”
谢恒颜:“哦。”
印斟:“别哦!”
谢恒颜挠头道:“那该说啥?”
印斟:“说正事!”
谢恒颜:“那你说,糖水姐姐她……”
印斟打断他,直接问道:“告诉我,有办法退烧没有?好歹让你舒服些……上次怎么退的?”
谢恒颜闷不做声,眼神里透着些许无助和迷茫。
“……是不是那些骨针作怪?”印斟拉过他的衣襟,似乎很想把它扯开一些,“取出来可能会好点?”
谢恒颜抿唇片刻,只摇头道:“我不知道,都是我爹弄的。你要是会取,就……试试?”
印斟定定注视他的双眼,原本颤抖着手指,都探到襟口边缘了,偏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不受控制地顿住,继而将两手缓缓收到一边,颓然停了下来。
“我……做不到。”
他深吸一口气,竭力使自己能够冷静:“倘若骨针拆了,情况会更糟——到那时又该怎么办?”
“印斟……”谢恒颜刚想说些什么,倏而眼前一黑,滚烫的身体随之下沉,蓦地多出一颗不属于他的脑袋。
等到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印斟已闭上双眼,一头将脑袋扎进傀儡怀里,两手抓着他的细腰,拼命呼吸那独有的木香。
印斟也拥有他不堪一击,脆弱疲惫的一面。
直到现在才发现,在心爱之人的怀抱中示弱撒娇,也不失为一种治愈伤势最温和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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