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德旖也不在乎他是否看得见,她举手挥了挥,“路上小心。”
当车灯幻成的霓虹完全消失在路的尽头,梁德旖拉开布袋,里面躺着一把小巧的遮阳伞。
她的唇角翘得老高。
等梁德旖回到家中,摸出钥匙准备开门,她短促地啊了一声。
她的画筒,真真切切,被他们遗忘在车里了。
*
那夜,她又回到了高一暑假。
霍之冕俯身写下那串字母,梁德旖低头去看,DIHTZIYDNHTWZBDIIDB.
他没走多远,她边追边喊,“我知道答案了,我知道答案!”
得意,又喧嚣。
醒来后,梁德旖清晰地记得那个梦。
梦里的她,真像个傻子。
真不好意思。
*
梁德旖原以为隔日开展能再见霍之冕。可谁知,直到她毕业,两人都没再见。
梁德旖曾辗转向策展方打听过,对方倒也没瞧不起她,只是说霍先生有事出国了,联系不上。
那个画筒,也成了悬案。
画筒装着一幅她画的山水图,被爷爷赞过有几分气韵。她原是拿去重新装裱,谁知就这样遗落了。
算有遗策,是命运在冷笑。
霍之冕的那把伞被她放在房间里,每次进出,都能和那只红眼睛的兔子对视一番。
那双眼是天然宝石制成,凝视时,带了几分剔透和了然。
一如物件的主人,总能看穿她的心思。
好几次,她都想从Q/Q上找他。
可每每打开对话框,看到他2009年1月最后发的那句,“高考加油,考到京城请你吃饭”。
她鼓起的勇气又被那行字扎破,嘶嘶地吹响退堂的讯号。
梁德旖曾在网上对霍之冕说过太多次,她一定会考去京城。
后来她参加京城高校的美术校考。去考试的路上,她乘坐的出租车被抢车道的公交车撞了,右手脱臼,肿到握不住笔。
她不服输,一鼓作气想要凭文化分冲到京城。
最后,梁德旖考上了本省最好的美院。
所有人都在恭喜她,可她特别难过。
她不敢告诉霍之冕这个消息。
就算她说了再多的誓言、付出了再多努力,可这一刻,她还是那个在飞机上解不出简单数学题的笨蛋。
她数次打开对话框,手指落在键盘上,最后还是挪开了。
她实在没有勇气承认,她不够努力,也不够运气,所以失约了。
日复一日的耽误,梁德旖再也没有再和min说过话。
可没想到,他也没有出现过。
难道,min也遇到了无法开口的事?
于是,两人失去了联络。
想去京城,也是过去的事了。
*
毕业后,梁德旖跟着爷爷去老年大学教国画。
每日生活平凡而徒劳,她提前进入老年期,了无生气。
爷爷是老年大学的社交之星。待了一周,梁德旖被各路长辈拉着手问长问短,说是要给她介绍男友。
细细的,琐碎的,具体的条件将异性打散重装,一一安插在“过日子”的模板里,完全失了人味。
梁德旖听来索然至极。
一日上完课,梁德旖接到了老师的电话。老师问她,目前有什么打算,想不想去京城的画廊做画家经纪。
听到“京城”二字,梁德旖怔了一下。
曾经的雄心壮志伙同红眼睛的兔子一并滑入舞池,不安与骚动,在心底跳起了华尔兹。
老师说,那次她参与布展,策划展览的画廊主看到梁德旖的表现,觉得不错。目前见习画家经纪有空缺,想问问她的意愿。
梁德旖站在走廊上接电话,眼看一位奶奶走了过来。看架势,又是来派发男友。
她才二十岁,不想要过日子。
她想要爱情。
而这一次,梁德旖不是没有选择的。
第3章 、明媚与黯淡
抵达京城的航班就没有准点的。
梁德旖拖着行李走出机场,她抬头看了眼天空。
江城的八月依旧是流火滚过,呼吸都是烫的。平移到京,空气里有种明朗的凉和脆爽。
梁德旖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城市都是那个样子,桥梁,房屋,半堵半疏的马路,地铁呼啸,行人匆匆。此时的她,还看不出两地到底有何不同。
*
梁德旖就这样在京城安顿下来。
画廊工作时闲时忙,梁德旖在工作日勤恳敬业,休息日便谁也找不见了。
她端着一方小小的Contax T2胶片机,沿着京城中轴线寸寸踩过去。天坛、先农坛、东便门、西便门、崇文门……每一处的照影都留在了底片上。
明清建筑之余分明的季节,在胶卷里便是泼墨重彩,浓得化不开。
她是个跟着指南寻访足迹的人。
跟着谁的指南,梁德旖不愿明说。只是在走到永定门时,她望着那重檐歇山三滴水,无端想起了一句诗。
敛袖翠蛾攒,相逢尔许难。[1]
*
一日夜半,梁德旖处理完生活琐碎,接到了画廊老板邴明月的电话。
邴明月在S国出差,参加巴塞尔国际艺术博览会。她妥帖细致,下指令都会算好时差,这次午夜惊魂,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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