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彻底忘了我,我的名字掩埋在记忆宫殿最深处的沙砾土石之下,那第二次的、真正的死亡便降临了。
“她是我的恋人,怎么样,很可爱吧。”他炫耀地说。
我一眨眼,就落下眼泪。
我半蹲下来,哭得泣不成声。
五条悟!我十七,你二十八,老牛吃嫩草,诱拐女高中生,不要脸!
“很漂亮。”
“是大美人呢!”
他的学生很捧场,纷纷恭维。
我就在咫尺之遥,号啕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子一抽一抽的。
即使如此,他也依旧没有从过去走出来。他还记得我,他还爱着我。
那些疼痛的爱深埋心底,只需要一个契机,又全部翻涌回来,在漫长的时光中只增不减。
他努力过,尝试过,将工作挤占自己所有的时间,以为忙碌与疲惫可以赶走一切伤春悲秋,可是他没有成功。
最强五条悟就像真的被咒力平平无奇的我诅咒了,忘不了我。
女人真是善变。几分钟前我还在诅咒他,现在我又后悔了。
五条悟,你还是忘了我吧。
“那五条老师的女朋友现在在哪里,她会来教我们吗?”
五条悟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我哭得直抽抽,却怎么也碰不到他,手指一次次穿过他的身体。
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啊。
“她太懒了,不想来工作。”最后,五条悟笑嘻嘻地说。
“啊……”
“好可惜啊……”学生们遗憾地发出声音。
我哭着给了他一拳。
妈的,五条悟你又造我谣。
他那天去了甜品店,点了很多甜品吃。
甜腻的奶油堆到顶端,他大口大口吞进肚子里,我看着就觉得舌根发腻。
他点了许多,都是他爱吃的甜点,却吃得很匆忙,来不及咀嚼,机械性地填进胃里,像是在折磨自己。
吃过之后已是月朗星稀,他慢慢踱步回了旧屋。
那里放置着许多过去的杂物。
杰最后一次给他带的特产木偶。
硝子借给他的笔记。
夜蛾老师发的试卷,满分的留下,其他的丢掉。
还有,我的一抽屉情书。
上面的灰尘已经很厚了。
他把箱子拎起来的时候掀起一层尘埃,他打开箱子,这么多年过去,即使再妥善保存,信纸也已经十分脆弱。只是轻轻一碰,就会落下许多细细碎碎的纸屑。
白色细小的纸屑,就像我死去那一年冬季的细雪。
雪落在他叫人嫉妒的雪白长睫,他也如同是冰雪雕刻而成,完美无瑕,宛如神子。
“这场赌约也该结束了吧。”
他说。
他将一封泛黄破损的信纸摊开。
[五条悟同学:你好!我打听到杰最近在盘星教一带活动,你等着,我马上把他拉回来,别忘了你说过的——要是我成功了,你就得给我当马骑!!]
最后的感叹号力透纸背,雄心壮志,豪气干云!
这是我最后一封情书。
也是我的遗书。
我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
和五条悟呆久了,总以为自己也拥有强横无比,凌驾于咒术界的狂妄力量。
我是那样自信满满,不自量力,十七岁的少女决心要干出一番大事业,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真是傻透了。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逼。
在遇到杰之前,我死在了某个强横无比的特级诅咒手下。
我那么怂且惜命,和咒灵狭路相逢,发现对方可能是某个未发现的特级时,就给所有人狂发讯息求救。
我不想死的。
太痛苦了。
最后那只咒灵,几乎是在折磨我取乐。我的死状十分不好看。
五条悟赶过来的时候,离我咽气只差一分钟。
我一直在等他,被折断手臂,我在等;被碾碎双腿,我在等;被掏出心脏,我在等。
我一直在等的。
他只要早来一分钟就可以了。
负责收殓我的咒术师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这件事,他那时的状态已经十分不好,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如果得知这个消息他会被彻底压垮。
可后来不知道五条家的小少爷是从哪个渠道得知这件事,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就蹲在他身边,他不知道我在陪着他。
那一瞬间,最强咒术师看上去脆弱得能被一个孩子打倒,我想要抱抱他。
这件事怎么能怪他呢。
这不是我太弱了吗?技不如人,怪不得人的。
即使是一直跟五条悟不对付的我,都不好意思拿这个事去怼他。
可是我怎么也碰不到他,手臂一次次穿过去。
“你赢了,”五条悟说,“我认输。”
五条悟和我互撕整整三年坚韧不倒,无论是学校课程还是咒术比试,从没认过输。
这是睽违多年的第一次。
我终于赢了五条悟一次。
“好呀!那你可要给我当马骑!”我小人得志,飞快坐起来说。
五条悟伸手,碰了碰那张信。小心轻柔,可即使这样,还是扑簌簌落了许多纸屑。
信纸脆弱单薄得几乎承载不了几颗灰尘的重量,距离它被写下已经太久了,过去太多时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