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礼服还是老皇帝未入京之前,程蕙娘得知卫枢即将入阁,便叫人悄悄准备的。
虽然真正封赏时,朝廷自会将相应品级的礼服赐下,但程蕙娘有些等不及,便叫人悄悄仿制了一套,时时拿出来把玩赏看,谁知道,老皇帝一死,京城便天,卫枢不仅没入阁,还被新帝猜忌,整个卫家都要看新帝乃至那个武夫陈起的脸色,于是这礼服,便一直堆在库房再也没见天日。
如今,终于又到了这东西派上用场的时候。
程蕙娘一边看着那已经有些返潮的礼服,一边嘴角含笑地想着。
此事之后,还得赶紧把弯弯那死丫头找回来。
有了拥立新君之功,卫家大小姐的择婚对象,可就又要再上一个台阶了,之前看着千好万好的晋国公世子,此时再看,竟然也没那么诱人了,远不如那些皇子皇孙。
雍亲王是个糟老头子,必然活不长久,说不定在上头坐个两年,便得驾崩传位,而雍亲王人虽平庸,却很能生,子子孙孙一大堆,往日也没见有哪个特别出挑的,俱是跟雍亲王一样斗鸡遛狗的富贵闲人。
不过她也不必操心。
雍亲王死了,谁来即位,倒是还不是她夫君卫枢说了算?
谁即位,就让卫弯弯嫁给谁就好!
这天下,嫁地再好,有当皇后后?
届时她不仅能妻凭夫贵,还能母以女贵,届时,谁还能说她没儿子没靠山?
就是……
这样的机缘,竟然叫弯弯那丫头撞上了……
她都没这样的福分。
想到此处,程蕙娘心里还有些不舒服。
不过……
做皇后再好,雍亲王那些子孙中,可没一个能跟卫枢媲美的人物,长相俊俏,胸有丘壑,能成大事,最关键的是——还能将她放在心上。
哪怕做过许许多多让她伤心难过痛苦的事,但这个男人终究还是被她牢牢攥在了手掌心。
想到此处,程蕙娘又不禁笑了。
是啊,她才是赢家。
她才是最有福分最幸福的女人。
程蕙娘便这样一边皱眉一边笑,把旁边侍立的小丫头都看地毛骨悚然了,忽然,前院传来喧闹声。
程蕙娘猛然从遐想中惊醒。
“怎么了!”她起身怒道,一时又觉得自己的声音似乎过于凶狠尖利了些,有损形象,便咳了咳嗓子,又轻柔地问了句,“怎么了?”
然而,从前院奔来报信的丫头,却丝毫没有注意到程蕙娘的柔婉风度、纤纤音声。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老爷败了!如今外面全是皇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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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丁破门时,卫家女眷鹌鹑般挤在后院。
卫枢这一辈,亲生的兄弟便有五人,因此程蕙娘有四个妯娌,宅门里过日子,平日里几个妯娌之间多有龃龉,不过因为卫枢最出息,程蕙娘一直是众妯娌之间的赢家,也只有前段时间,卫家出事,女儿都被送去讨好人,程蕙娘才受了一点妯娌们的气,但很快,卫家重新兴旺起来,而这又全靠卫枢,于是程蕙娘便又众星捧月起来,除了在卫老太太面前还要做小伏低,在众妯娌跟前,已经是完全不必隐忍什么了。
今日宫变起事,捷报频传后,卫家众人看清形势,更是忙不迭地来巴结卫枢这一房,程蕙娘被众妯娌戴了无数高帽,无数好听话听得她飘飘然,于是才又想起那一品夫人礼服,才有些不舍地挥退了一众妯娌,自个儿去看那衣服。
谁知道,衣服看到一半,就听到那样的消息?
程蕙娘如坠梦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女眷们聚集的院子,一路上还在不断地询问那报信的侍女。
“怎么可能?老爷不是说已经成事了?你这婢子莫要听风就是雨,听写外头的传言就来吓唬人。”
她这样说着,那报信的侍女脸色便难看了,待走到众女眷聚集的院子,也即是卫老夫人的院子后,侍女牙一咬,趁着程蕙娘叨叨念着不注意,转身便溜了。
这位掌家夫人,脑子看上去不太好用的样子,自个儿泥菩萨过江了,还觉得旁人都是骗她的,她这种小婢女,继续跟着她,岂不是自寻死路?
于是婢女麻溜地跑了。
程蕙娘走到院子里才发现身后的婢女没了,正待发火,便听到妯娌们的喊声。
“程蕙娘!”
“程蕙娘,你夫君呢!”
“程蕙娘,你夫君跑了,也没带上你?”
……
一声声喊,程蕙娘听在耳里,却怎么也听不进心里。
什么叫她夫君跑了?
又什么叫做她夫君跑了不带上她?
她觉得可笑至极,皱着眉看去,见老太太的院子里乌泱泱挤着几十号人,几个妯娌、侄女,还有旁支的女眷们。
不见任何男丁,也不见卫老夫人。
与此同时,前院似乎又传来声响。
程蕙娘胸口仿佛被重锤狠狠敲了一下。
但她竭力稳住,走上前:
“都胡吣些什么?”
她的视线扫过那些妯娌们。
她知道,这些妯娌平日里有多嫉妒她,嫉妒她嫁给了卫家最有出息人才最好的卫枢,嫉妒卫枢对她的偏宠爱护哪怕没生儿子也一如既往地宠爱,嫉恨她……
她习惯了这些嫉恨,甚至享受着这些嫉恨,前些日子,卫弯弯从那杀神处归来,有妯娌知道其中内情,还明里暗里地讥讽她,她却浑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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