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多卡斯决定心无旁骛得开始跟他争抢在锅里翻滚的毛肚,她母亲是意大利人,显然对下水内脏类的菜肴毫无隔阂,至于赫克托——考古队的人如果再那么讲究大概根本在工地呆不了一个礼拜。
“你最近在干什么?” 赫克托吃掉一盘肉,才有空关心她的心理状态,他看起来至少瘦了十斤,据说是和著名的尼罗河腹泻有关。
“老样子”,多卡斯手里的漏勺没停,往自己面前的盘子里捞了整整五片羊肉,才有空放下来跟他回话,“整理翻译馆里那堆新发现的科普特语写本,注释,然后试着写一两篇文章”,她在一家以丰富的写本收藏蜚声海内外的科研机构找到了博士后的位置,和本地的教授合作,还是延续博士论文的课题。
科普特语,是古埃及语言发展的最末阶段,人们开始借鉴希腊字母,创造出科普特字母,基本是完全从希腊字母派生出来的书写系统,外带有着世俗体埃及文起源的一些字母。大约在公元3世纪,出现大量用科普特语誊抄的希腊文献,尤其是基督教经文。
“怎么”,金色短发的男人跟她挑眉,“你家那位没有帮你吗? ”
“滚滚滚”,多卡斯觉得自己的不幸很可能和那位也有相当大的关系,“他刚刚毙掉了我的一个想法——我认为是文本中出现的一个重要的新概念,然后他找出了古希腊语和拜占庭希腊语中的十几个例子跟我证明,那其实只是一个讹误。”
“啧”,赫克托夹完了最后一片牛肉,\跟同行谈恋爱就会变得不幸——更何况你们还结婚了。”
“谢谢你提醒我这一点”,多卡斯再观察了一下左手无名指上那个黄金指环,苍天可鉴她当年对小天狼星·布莱克本人真得是敬而远之的态度,毕竟一个法律系放弃毕业后唾手可得优厚的薪酬跨专业跑到了他们SOAS读古典学已经很离谱了。
但是这人居然古希腊语比他们这帮学了四年的人还好就更离谱。
更不用说他还掌握了六种学术语言再加上四种工作语言。
赫克托那个时候一边在宿舍公共厨房和多卡斯吃披萨一边抱怨,“还好少爷不想下地,不然我们的活他估计也能干。”多卡斯那个时候宽慰的拍拍老友的肩,觉得自己就开开心心的埋头做自己的科普特语文献就很快乐了,语言么少会一点也没关系,至少她拉丁语和古希腊语也不错,德语法语意大利语文献也能看。
结果因为读书会的时候,实在难以忍受某些他关于古代晚期历史的奇谭谬论跟他抬杠,不知怎么的就入了他老人家法眼,杠了一学期把自己杠成女朋友了。
多卡斯得承认她本人色心有余色胆不足,小天狼星是风度翩翩,英俊逼人,但美人也不一定要搞到手,谈恋爱还是找能一起过日子的好。
况且女生中也一直传言他要么跟搞《埃涅阿斯纪》的那个詹姆·波特有一腿(后来他开始狂热追求做科学史读牛顿莱布尼茨手稿的莉莉·伊万斯了,谣言不攻自破),要么就跟搞古代斯拉夫文学的莱姆斯·卢平有一腿,他们在餐厅讨论起巴尔干历史热火朝天的能让所有人都侧目。
然后等她和他都博士第二年的时候,小天狼星求婚了。
然后她漫长的不幸就开始了,他们开始成为了对方论文的第一位读者。
结果是她痛批小天狼星对于亚里士多德法学观与查士丁尼法典在拜占庭时代分别的实践模型在实际实施中的不可靠之处,小天狼星反驳她是否真的了解基础法学理论——而当时的基层文法吏是否会像她一样无知。
小天狼星对她提出的科普特语中的语音变化举出可以证否的范例,她反击小天狼星是否真的了解当时希腊化埃及人的日常生活和内心世界,不能使用遥远的语言学范例来反驳本土存在的文本和实在的经验。
好处是至少他们的文章在编辑那里都过得很快。
他们这么互怼还是没有分手其实是因为曾经很大的吵过一次。
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二年级博士候选人多卡斯·梅多斯在床上醒来,甜蜜的睡意还残留在她的脸上,高支棉的床单在手下被抓得沙沙作响,还残留着男人的体温和一点点本人身上呛鼻的松木香气。昨天她的男朋友小天狼星·布莱克留宿,他们睡得很好,像以往那样给她擦干净了,抱在怀里一起睡着的,他们保持这样的稳定关系两年半了,相处融洽,看起来接下来也就要这样过下去了。
然后她就看见小天狼星端着她的mac,在转椅上转过来,把笔记本电脑的电子屏怼在她面前——“这里似乎有点不对?”
那是她的电脑,文档才写了一半,刚把各类需要的写本材料按年代和种类做成表格,而他指着的就是其中一处,多卡斯条件反射般得警觉起来——“你动我东西干嘛?”
“你看啊”,小天狼星那个时候才刚开始留长发,他把到肩膀的黑头发撩到耳后,端着电脑和转椅挪到床边怼到她眼前,“这个文本有多处的不连贯性和讹误,这里、这里、这里,是不是伪造的手稿啊?”
多卡斯眯着眼睛看那一段文档,得意啊,真得意,过分英俊的小天狼星,才华横溢的小天狼星,古希腊语和希腊语方言比她不知道好到哪里去的小天狼星——就没看出来那一部分是中埃及语残留的语法结构吗?还是太过自信觉得自己可以当女朋友导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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