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林转了转酒杯,残留在杯壁的液体像雨水一样滚落。
他的眼睛在告诉她,不要再探究红酒瓶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了?
“如果我再次见到你的时候,不再以这身装束,你会认出我吗?”
戏剧舞台上,查尔斯对着科林问道。
科林不明白查尔斯为何要问这个问题,他大大咧咧地回答:“当然了。”
“那么下次见。”
那么下次见。
科林以为暑假结束,他就能再见到这个小个子男生,两个人会有一个新的赌约。
可是下次再见,已经事隔经年,赌约在时光里已经染变成了黄色,戏剧在这一句话结束以后,氛围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查尔斯再也没有回到大学里,他的家族突然破落,全家搬迁到了英格兰北部,科林再次见到他,是在他的婚礼上,他要迎娶当地牧师的女儿,到场的同学们都议论,这要是搁在很早以前,查尔斯家道未中落的时候,这段婚姻一定会被说是女方高攀,如今却不这样了。
科林没有理会他们,他给查尔斯带去了祝福,同样还有突然离别的遗憾。
科林始终记得,曾经有过一个少年,转动着未熟的青柚,在初夏的阳光下跟他定下赌约;
科林始终记得,曾经有一个少年赢了他的赌约,让他穿上裹胸扮演《第十二夜》的女主角,在他终于把自己塞到了裙子里的时候,他已经换上了戏服,宛若一个美丽可人的姑娘,替他站在了舞台上;
科林始终记得,曾经有一个少年,跟他挥手告别,约定「下次再见」。
事隔经年,查尔斯和他都沾染了岁月的风霜,他再也不是科林记忆里的那一位风采斐然的少年。
查尔斯像是忘记了他们之间的全部故事,仿佛过去的岁月只是科林一个人的记忆,他对他所提及的事情一派茫然。
科林宛若小丑一样再现他们过去的故事。但一切都像竹篮打水一般,尽是空妄。
直到科林发现了住在阁楼上的,查尔斯阴郁的长姐伊丽莎白……
查尔斯的长姐伊丽莎白为了挽救家族,被迫嫁给了另一户显赫人家,在男人尚可以通过拼搏改变家族命运的时代,女人想改变家族命运的唯一方法只有嫁人,她嫁给了一个比她年长二十岁的男人,没过几年,男人去世,家族财产纷争,落得了一地鸡毛。
岁月蹉跎了伊丽莎白的心志,她也已经不是那个在数学上能够赢过全校最优异的学生的女孩,她的手变得粗糙,头发像樟木条一样毛糙。
不过,她仍然保留着读诗的习惯,在没有阳光的日子里,诗歌成为了她的生命寄托。
伊丽莎白再次见到科林的时候,单单抬头看了她一眼,光是这一眼,便是万般柔情涌上心头。
这一眼像流星划过一样快。
她垂下头去,开始念一首诗:“假若他日相逢,我将何以贺你?以眼泪,以沉默。”
她念拜伦的《春逝》给他听。
“假若他日相逢,我将何以贺你?以眼泪,以沉默。”科林将这句台词原封不动念了出来。
那位伊丽莎白一动不动,她是一个局外人,台上的戏剧在上演,台下也有一出戏剧,她自觉两出戏剧都与她无关。
克洛莉斯低下了头,她不敢去看科林的眼睛,也许不需要闻到红酒杯里的气味,她也已经知道科林的身份了,他以一种更加温柔的方式告知了她。
“我该回去了。”克洛莉斯说。
她走出去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身后跟着一串又一串的叹息。
她回到了自己的包厢里,达西先生、伊丽莎白还有乔治安娜都沉浸在剧情之中,克洛莉斯坐到了椅子上,安心地、尽力不让自己带上作者的想法,像一个最普通的观众那样,去欣赏这一出「科林」为他的妻子准备的戏剧。
克洛莉斯和科林买下了《伊丽莎白》的剧本,科林决定不让《伊丽莎白》继续在《风潮杂志》连载了,最后的结局只有买票到现场来观看这出戏剧的人才知道。
一切的谜题解开了,伊丽莎白才是跟科林定下赌约的查尔斯。
科林再次走到了伊丽莎白面前,问她:“你是查尔斯吗?”
他们都知道这个查尔斯所指何为。
伊丽莎白凝视了他很久,道:“不是。”
出乎许多剧评家的意料,诺利·斯克的第二部戏剧《伊丽莎白》并没有遵从第一部《歇斯底里》的套路,以大团圆的喜剧结局结尾,它是一个悲剧,在伊丽莎白的那句「不是」那里结尾。
一大半观众出门的时候都眼眶湿润,就连早已经看过结局的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都很难受。
达西先生看着妻子眼眶红红的模样,不由得责备克洛莉斯:“你结局为什么非得定成那样?”
唉,不知道是谁之前给诺利·斯克写信说悲剧才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克洛莉斯攀着伊丽莎白的肩膀安慰她。
出了剧院,一大窝蜂乞讨的流浪儿、流浪汉就围了上来,他们就等着戏剧谢幕,这些好先生好小姐们的情绪激动,出手也会格外大方一些。
克洛莉斯被围了起来,她好脾气地给每一个小孩子都发了几个铜板,领到了铜板的小孩子又像流水一样散去。
只有一个小孩还站在克洛莉斯面前,克洛莉斯瞧着他眼熟,似乎是福尔摩斯的小侦察兵中的一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