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异的单人床挪去了客厅,家里的客厅是个长方型,有一个角落原先搁了几个大箱子,正好清空出来,靠墙放一张床,把帘子挪过去,隔出一个小空间。
反正陈异成天在外头玩,回家就是吃饭睡觉,他初中住校后更不太回家,一个月回来一次,要点生活费之类。
他开始迅速抽条长个子,所有衣服突然缩短了一截,外表从小男生的稚气过渡到青涩的英气张扬,脸庞轮廓开始立体,性格更桀骜霸道,越来越混不吝,也开始进入叛逆期。
住校没有平息父子俩的恩怨,陈异在学校打架斗殴,逃课上网,聚众打牌,成天没有一件好事,学校频频告状家访请家长陈礼彬再揍人,陈异敢直接出手对抗,梗着脖子拗着下巴,指着陈礼彬的鼻子骂他妈的,两只眼睛凶得要吃人,首先是砸烂了那套电击装置,赤手空拳应对陈礼彬的踢踹。
陈礼彬被儿子反手顶开,往后踉跄退了几步,脸色灰败,也惊讶恐慌了那么一瞬,很快反应过来,用上了工具,皮带或者木棍。
他比陈异高、身形比这竹竿似的小子壮,力气也更大,还不到当爹的认输的时候。
最严重的是初二那年,陈礼彬去了趟学校。
两帮青少年在校外打架斗殴,有人带了刀,捅了对方小腹一刀,进了医院重症室,惹事的学生进了局子,陈异也参与了混战,但他下手知道分寸,揍的都不是紧要地方,而且喊了救护车,最后溜得快,撇得也干净。
学校要开除这批学生,庆幸的是九年义务教育的保护和陈异有个善心大发的班主任,可惜陈异身上的聪明劲,想办法把他留在了学校,给了一个大处分。
那次陈异被打得很厉害,抽坏了陈礼彬一根皮带,就在客厅里,父子两人都咬牙不说话,魏明珍在厨房做饭,苗靖在房间里,听见外面沉闷的挥砸声,闭着眼,捂住了耳朵。
挨完打,陈异躺在客厅床上,帘子拉得严严实实,三个人在餐厅吃饭,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吃完饭,陈礼彬去卧室玩电脑,魏明珍盛了碗饭菜,放在陈异床头,扭头看见苗靖幽静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指指房间,让她进去写作业。
半夜苗靖出去上洗手间,路过客厅,黑夜和时间都如死一般沉寂,她害怕得毛骨悚然,她怕他死了变成尸体,但走近几步,仔细听,有气促虚弱的呼吸声。
苗靖鼓起勇气掀开帘子,床头搁着的那碗饭没动,陈异头偏向里侧,摊着手脚,平躺在床上像块腐肉,苗靖紧紧喉咙,不敢动作,心里紧张得冒汗,他慢慢扭头,嘴角有干涸的血迹,昏暗光线下漆黑僵硬的眼睛有一闪而逝的泪光,麻木又静戾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她去厨房倒了杯水,小心翼翼端到他面前,他目光直直盯着那杯水,鬓角动了动,而后极其缓慢的侧过身,干裂的嘴唇贴着杯口,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苗靖轻轻倾斜水杯,他嘴唇沾着清凉水意,下意识小口啜吸,就这么慢慢喝光整整一杯水。
黑暗里有轻微的声响,不知道是他喉咙还是肚子的声音。
床头的饭早就冷硬了,苗靖摸黑进厨房,找了两个鸡蛋,拧开灶火,借着火苗青色的幽光,心惊胆战炖了一碗鸡蛋羹,这是小时候她生病不舒服,外婆经常做给她吃的菜,细滑热腾的鸡蛋羹再和一点点剩饭搅拌在一起,她小心翼翼捧着碗,坐在陈异床边,一口口吹凉,用汤匙递到他嘴边。
他们两个几乎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良性感情在,只是出于小孩子的同情和道义。
陈异半阖着眼,张口含住汤匙,一口口慢慢嚼着,等他吃完,苗靖再喂他第二口。
深夜寂静,这碗饭,慢慢又慢慢的吃完了,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吃完鸡蛋羹,苗靖慌张去厨房洗碗,再急急忙忙溜回了房间。
第二天从学校放学回来,陈异已经不见了。
他后来偶尔也回来,趁着陈礼彬不在,回来拿点东西,也不走正门,直接从阳台或者房间窗户翻进来,他好像长高了些,身姿更矫健了些,像跑酷一样翻上跳下,把魏明珍和苗靖吓了一大跳。
那个夏天,苗靖小学毕业,也进了陈异那所初中,她初一,陈异初三,苗靖也选择住校,远离那个做噩梦的房间。
第5章 那是我妹!
窗户锁扣坏了。
这片居民楼鱼龙混杂,低楼层基本都装了防盗网,只有二楼陈家没装没有小偷敢爬陈异家偷东西。
十几岁的陈异回家,直接是爬楼跑酷式,长臂攀爬,矫身一越,翻窗进屋有一回半夜急雨,苗靖睡梦中听见敲窗户的声音,探头看窗沿挂着只遒劲大手,一张湿透蛮戾的脸仰头看她,真差点晕过去。
他能翻,意味着别人也能翻,锁扣坏了要么陈异住家里镇宅,要么他修锁。
翌日陈异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家里安静无声,苗靖不在家,餐桌留了面包牛奶,他囫囵吃两口,起身出门。
先去了趟汽修店,店老板跟几个员工趴在引擎盖前,看见陈异热络打招呼,呆毛正在洗车,喊了声异哥,车库开出一台二手凯迪拉克,陈异这车是好些年前的进口款,原车主是本地一个涉黑老板,陈异还在他手底下打过杂,后来老板犯事,资产抵债,这辆车几经转手到了陈异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