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令你沉默了片刻。梅不明白莲的变化,她也不懂人心,更不可能理解你现今所做的一切。
你告诉梅:“我不得不这么做。”
她那张小女孩的面庞上浮现出懵懂的不解。你知道跟她解释也没有作用,更何况你本就不打算解释。
但梅在懵懵懂懂中却也领悟到了些什么,她问你是不是打算进入蓬莱。
你依旧是说:“我不得不这么做。”
梅想要帮助你,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给你什么,胚珠已经被毁掉的梅,能够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就在这里等我吧。”
你同梅说着外面的世界,你告诉她,在离开之前你还会再来找她:“到时候,我们就一起离开蓬莱……”
几百年前没能鼓起勇气的梅,这一次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的眼睛里满是期待,那正是她对你的爱。
梅爱着你。
但她却不知道你是否爱她。
……
……
爱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使人痛苦,深受折磨。
时隔多年,你已经将许多细节都忘记了,可与那个人的相遇却一直盘踞在你的心中,你总是会在梦中回到那个夜晚,汹涌的回忆如同潮水平铺而来。
你想起他的手指握住你的手,想起他放慢了语速试图让你理解他的意思,也想起他不顾随从们的劝告,执意要将来历不明的你带回家中。
你爱他,以无比专注的目光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被安置在贺茂家的府邸中的你,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与他的见面。既是期待又是忐忑的心情,在你的胸腔之中与心脏一同跳动。
与四季如春的蓬莱不同,平安京的冬天格外漫长,厚重的雪层覆盖着这片土地,他穿过长长的檐廊来到你的居所,身上带着寒冷的风雪。
他的身体是那么的虚弱,简直就像是一枝被风雪压垮的梅花,你伸手抚摸着他的面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冷得就像冰块。
于是你调动着周围的“气”,那些气化作暖流,你捧着他的脸,温暖的空气萦绕在你们周身。他那几乎惨白的面庞终于变得温暖起来,你贴着他的额头,抵着他的鼻尖,发自内心地倾诉着你对他的恋慕。
你爱着他,却不知道他是否也爱你。他不顾他人的阻拦将你带回府邸,将你安置在贺茂家,他总是要抽出时间来看你,有时候在你这里一坐就是大半天。他以温柔与耐心教会了你这里的语言,你们谈论着经文咒法、唐国风雅……你注视着他坐在你面前时微微垂下的脑袋,露出那白皙的脖颈与瘦削的脊背。
他的声音胜过你听过的任何经文道法。
你听到了自己的胸腔之中如同滂沱暴雨那般轰然作响,那一刻你的心仿佛也是在为他而跳动。
“我听说,咒术师们都觉得名字就是最短的咒。”
他以笑意表示认同,所以你询问着他的名字,你问他的名字要如何念、如何写,他则是握着你的手,浸着墨水的毛笔在纸上落下了他的名。
“羂索……”他在你的耳边告诉你,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那股气息令你觉得他或许也是爱着你的,因为他正从你的身后环着你,将你拥在怀中。你于是在他的名字身旁写下了你的名,你告诉他这是你拜入宗师门下之后他为你赐下的新名。
“为什么是它呢?”
道法渊远,经文无数,为什么宗师就给了你这样一个名字呢?
因为宗师对你怀着无比期冀的心情,他说你的身上存在着无比庞大的“道”,是最有可能成仙的修道者。
“成仙……”羂索喃喃地重复,他问你是否也想要成仙。
你告诉他,这是所有修道之人的毕生所求,无一例外。
窗外的雪白得刺眼,厚重的云层遮住了太阳,日光从云层的缝隙间落下,风雪簌簌。
你的脊背贴着他的胸膛,他的呼吸在这一刻无比炽热,简直要融化冬天的寒冷。他握着你的手指,柔软的嘴唇亲吻着你的侧脸。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的口中吐露出来,你伸手抚摸着他的面庞,他的眉眼之间满是情意。你询问他是否爱你,便如同你爱着他。
“我爱你,”他说,“我会永远爱你。”
你喜不自胜,几乎要因此落下泪来,天地之间的“气”便随着你的心意被调动,白日化作夜晚,一片暗色笼罩着四周。北天夜空中闪烁着无数星辰,坠落而下绽放出绚丽的辉煌。
这也是“道”,世间万物、天地广大,“道”便存在于每一处的缝隙,可以任你呼昼作夜。
羂索亲吻着你的脊背,他呢喃道,你便是他毕生所见最美的珍宝。
你也是他所见最有天赋的方士。
两面宿傩、泷夜叉姬、贺茂忠行……那些被视作咒术界顶尖人物的存在,都将在你面前黯然无光。
那一刻他的心也在震颤,更加炽烈的感情几乎要点燃他的生命。
你们互诉衷肠,表达着对彼此的爱意,你让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会永远爱你的誓言,无比欣喜地亲吻着他的嘴唇与面颊。
开始修道至今,你已经度过了上千年的岁月,那些无比平静的时光如水般流逝,可在遇到他的那一刻,本该恬淡无欲的心却开始熊熊燃烧。
“我也会永远爱你,”你对他说,“我对你的爱即便再过一千年也不会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