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提到七娘,又有监生唤“白博士”,孟桑当即猜出此人身份——宋七娘的恩客,曾在自己入国子监食堂一事上出过力的太学博士。
孟桑一双杏眼倏地亮了,微笑道:“总听七娘提起白博士,今个儿总算见着,还未谢过白博士相助。”
白庆然挑眉,唇角勾起:“确定是相助,而不是差点添乱,误了要事?昨日七娘可好生埋怨了我一番呢。”
他生了一副俊朗相貌,桃花眼自带三分风流,即便快到不惑之年,却不曾消减一丝一毫的倜傥,反而独具韵味。提起宋七娘时,唇角更是自然而然翘起,眉眼温柔许多。
此时,孟桑总算了然几分。
怪不得能让名满长安的宋都知时不时惦记着,眼前这位才华横溢的风流学士,未免生的过于俊朗了。
“白博士肯相助,我已是感激不已,”孟桑微笑,隔空点了点旁边的队伍,“您可用过朝食不曾?今日食堂做的葱油索饼,倘若不嫌弃,我这就让阿兰做一碗来。”
白庆然颔首:“七娘多次赞许过孟师傅手艺,自是不能错过。不过我这儿并不着急,且让这些监生先领,免得误了早课时辰。”
说着,他忽然促狭道:“白某人就不耽搁孟师傅表演杂耍了?”
随后,白庆然坦然地走到队伍末尾站定。
不提还好,白庆然这么一提,孟桑瞥了一眼手中刚扯好的拉面,暗暗长叹一声,满心无奈。
今日头回开张,本是打算先备下四只矮竹筐的量,且看看监生的喜好,再拿出醒好的面团现做。
左右葱油酱汁是现成的,再教会阿兰怎么煮出爽滑筋道的面,后头的事儿也只剩下装盘、淋葱油、撒葱花,简单得很,并不需要孟桑亲自守着灶台。
毕竟扯面的功夫一时半会儿没法教会阿兰,这活儿只能孟桑亲自上。
哪成想,扯条儿的时候被监生瞧见了。
一群年轻郎君哪里见过这种手艺,而且会来食堂用朝食的监生家境一般,成天憋在国子监里头闷头读书。他们乍一看见拉条儿这种新奇手艺,一双双眼睛陡然放光,纷纷放言。
“孟师傅,我们只喜好拉面,不必用切的!”
“孟师傅,烦请再来一次!”
之后他们每看见孟桑甩面条,就会起哄叫好,活像是见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兴奋极了,将食堂的气氛不断炒热。
面对一群目光炯炯的年轻人,孟桑虽然万般无奈,但还是满足了这些监生的期许。
罢了,不就客串一回某火锅店的扯面师傅嘛,权且帮他们课业之余增添一点乐子罢!
热闹过后,随着将近早课的时辰,大部分监生都陆续离开食堂。
这些监生脚下步伐加快,脑海中却还在回味着那魂牵梦萦的诱人香气、裹满酱汁的滑溜面条,心中满是恍惚和不可置信。他们只觉得自己或许尚在酣眠,而今日这一顿烟火气与美味并重的朝食,不过一场好梦。
如此想法,致使他们依依不舍地回头张望食堂所在。
离得近些的监生依稀能看见孟桑三人的身影,忐忑不安的心绪顷刻间平复许多;离得远的监生,已经完全望不见食堂的一砖一瓦,顿时有些焦躁不安,扯住身边同窗。
“齐兄,我们并非在梦中吧?是真的能在食堂吃到可口饭食了吧?”
被他扯住的人亦是一脸恍惚:“啊……应当不是美梦?”
许平亦在这群监生中,他越过此二人时,恰巧听见了这番对话,笑道:“两位同窗且安心,绝不是梦!新来的孟师傅说了,今后朝食皆由她负责,明早还会有新菜式,让大伙记得去尝呢!”
话落,许平低声嘀咕:“今日没来得及多领一碗葱油索饼,着实可惜!看来明日得提早去食堂。”
方才还晕乎的两位监生顿时清醒,对视一眼。听这话里意思,暮食不经孟师傅的手,恐怕仍旧难以下咽,而他们只有在朝食才能享用佳肴。
两人无需多言,瞬间达成共识——明日他们也得早些起了!
一行人匆匆往讲堂所在走去。
由于许平等人今日在食堂多呆了好一会儿,险些误了早课时辰。幸好他们脚程快,走到讲堂时,今日负责早课的博士还未到。
许平长舒一口气,环顾一圈寻到交好的同窗薛恒,连忙赶过去坐下。
薛恒看他慌慌张张地过来,不禁失笑:“子津,你今日怎么来得这般迟,再慢些怕不是要和钱博士撞上,是路上耽搁了?”
一路快步而来,许平气息还未平复:“不是路上,是在食堂多坐了一会儿。”
“在食堂多留作甚?”薛恒不解,往深处一想,方才恍然大悟。
多留在那儿,自然是因为朝食太过难以下咽,吃得无比艰难,可不就费时费力,差点误了时辰嘛!
薛恒眼中带上些同情,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同身受。
毕竟他没吃过这种苦。
薛恒阿耶和许父皆为七品小官,同在御史台做事,朝廷发放的俸禄之类都是相当的。不过薛母手中的庄子铺子忒多,使得薛恒从来不缺银钱花。他进国子监后没在食堂吃过一回,朝食是家中备好送到后门,暮食则是在外头食肆用。
薛恒忆起许平先前形容的食堂吃食,再回味一番今早家里送来的食盒里,酥甜可口的玉露团、奶香醇厚的白龙臛②……无一不是精心烹制,食堂里那些糟心吃食与之相比,真真是打发乞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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