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处,薛恒忽而问食堂内大致有多少庖厨师傅和杂役。
许平三年都在食堂里用食,倒也记下七七八八,便挑着薛恒问的细细说与他听。
临了,薛恒“啧”了一声,摇头道:“每位庖厨师傅手下能使唤的,约是一二个帮工,再配一烧火杂役。可即便是孟师傅那儿再添两名帮工,怕也是无济于事。”
“现下去食堂的监生中,多是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的,待孟师傅名气闯出来,国子学和太学那帮子人必然也会来食堂。”
“届时,孟师傅只怕是更加忙不开。总而言之,僧多粥少,往后咱们若想多领一份朝食,可不就是难上加难?”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许平晓得薛恒外家精于商贾,连带着薛恒在这一方面都颇有经验。眼下听了薛恒的抱怨,许平眯了眯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讲堂内,早来的监生三三两两各自聚成不同圈子,正在闲聊。
“田兄,你说那薛恒当真会去食堂?”
田肃松松垮垮站着,嗤笑道:“放心,薛安远此人易被激怒,却还算是一诺千金。况且他此时未来讲堂,必然是去食堂吃猪糠了。”
“据说薛恒家中殷实,锦衣玉食堆里长大的公子哥,如今要受这罪,哈哈哈……当真好笑!”
“待会儿薛恒二人来了,我们可得好好问一问,那猪糠能入口否?热否?香否?”
“……”
听着周围人不停嘲笑讥讽薛恒与许平,田肃面上神色越发得意,无比舒畅。
两个七品绿袍小官的儿子,凭什么在国子监中入了诸位博士的眼?
他们这样的出身,就只配食堂的猪糠!
这群人正说着,其中一人眼尖,瞥见薛恒与许平刚巧迈进讲堂。
这人连忙高声问:“瞧瞧,这不是陪着好友一起去食堂的薛安远嘛!怎么,食堂的猪糠做得是否精细?可还对你胃口?”
此言一出,田肃这一边的人都在嬉笑,惹得薛恒等四门学监生的脸色是又黑又红。
薛恒怒而上前:“你们都不曾尝过孟师傅所做吃食,何以如此诋毁?”
其他四门学监生纷纷出言相助,而早课是六学混上,不少律学、书学、算学的监生亦在场,同样不满。
毕竟他们三学加上四门学里的监生,都是在食堂用的朝食、暮食,田肃等人讥讽的“猪糠”二字,同样是踩着他们脸面。
“薛兄所言甚是,孟师傅做的吃食,无论是葱油索饼,还是豆浆油条,皆是我等闻所未闻的美味!”
“自从孟师傅接手朝食,我每日早起都不费劲,就盼着那口吃的!”
“你们空口白牙就能胡乱诋毁,有本事你们去吃一口,方知天外天人外有人!”
“……”
众位监生你一言我一语,将田肃等人的火气也勾了出来,他们当即就想应下赌约。
就在田肃欲开口之时,群情激奋的监生中,忽然出现了与之截然相反的话来。
“唉!诸位同窗,难吃便难吃,咱们认了就是,何苦再去坑害田监生他们!”
闻言,薛恒为首的诸位监生齐刷刷转头,瞪向说此话的人,却谁也没想到此人竟是对朝食不吝赞美的许平,纷纷咋舌。
薛恒当即诧异道:“子津,你说什么胡话?”
顶着诸多视线,许平神色如常,叹道:“我晓得大家都是好心,知道孟师傅做朝食极为轻松,咱们去了无须排队,量多到根本领不完,故而想让田监生他们去分担一二,以免浪费吃食。”
“可孟师傅做出来的吃食那般难以下咽,我们如此做,实属是一己之私,白白让田监生他们受罪,何苦来哉!”
随着许平缓缓道来,原本极为困惑的薛恒,于电光火石之间,倏地反应过来许平的意图。
他不动声色地与之对视,默契地眨了眨眼,下一瞬故作怒态。
薛恒“恼怒”极了,直呼其名,大声呵斥。
“许平,你是失心疯了吗!怎能将事情交代这般清楚?如此一来,我们便是想尽办法也诓不来人了!”
话音未落,周围又纷纷响起其他人的呵斥声。
“许子津,我们不都谈妥当,觉得不能只让咱们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的受苦吗!”
“你这是出尔反尔!”
“新厨娘做的吃食,我尝着都要吐出来了,隔夜馊饭都比这好吃。我们都是国子监学生,怎么就便宜了国子学和太学的!”
薛恒和许平眼底闪过惊喜,晓得这些出声的监生已经听懂许平言下之意。
许平不露痕迹地向后扫了一眼,有少数仍然云里雾里的监生,想开口却被身边人拉住,顿时安心。
见状,薛恒继续“怒喝”许平,身后还有一堆人声援,或是扮红脸或是扮白脸,场面一度十分激烈。
一旁的田肃等人,听到这儿已是大致猜出四门学想要做什么。
田肃冷哼:“自己吃着猪糠,还要拖我们下水,其心可诛!”
“可不是嘛,国子监食堂的难吃,满长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光凭一些虚无缥缈的夸赞就想骗我们,着实愚蠢!”
“许子津也是,临阵脱逃,不堪大用!”
对面“争吵”不停,田肃却怀着没有中敌人奸计的自得,百无聊赖地摆手:“散了,让他们自个儿吵吧,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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