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无!
而那些同窗,一听许平被留下,一双双眼睛陡然就明亮好几分。
被众人抛弃的许平当即有些哽住。
怎得,见他被留下了就这般喜出望外?
说好的同窗情谊呢?
不过嘛,倘若许平这一番所思所想,被那群监生们知晓了,定然还会在幸灾乐祸之余,多加上一声痛骂。
许子津,你忒不要脸!
你与薛恒每日为了抢头盘不断早起,寅时七刻就赶到食堂,每日下学还头一个冲出去。
这也就算了,到底是你们能狠下心少睡片刻,且脚程快。可你们二人领了吃食后,竟然大剌剌就近坐下,当着一众还在排队监生的面,一边享用吃食,一边相互探讨品尝到的美妙滋味。
这怎能不招人“记恨”!
眼下,许平自觉无辜,内心暗暗叹气,面上倒还把持得住,恭声回苏博士的话。
“食堂掌勺的孟师傅说,今日监生归家前,可去食堂领两块月饼。”
闻言,苏博士了然,笑道:“那就怪不得了,新来的孟厨娘手艺着实好。月饼一事,徐监丞倒也来各学廨房说过,说是今日发。”
两人对谈间,与往大门而去的田肃等人擦肩而过,不久便到了廨房所在院落。
四门博士的廨房内,钱博士正专心致志翻看众监生今次旬考的卷子。
他察觉脚步声靠近,抬头便瞧见苏博士领着许平进屋。
“你要的人,我可帮你带回来了,”苏博士笑了笑,一眼瞧见钱博士桌案上的油纸包,顿时目光如电,“食堂送来的月饼已经到了?”
自从偶然间吃了孟桑做的鱼香茄子煲后,钱、苏二位博士日日留在监中用暮食,时不时白庆然也会加入此行列。
原本他们三人年岁不一,钱博士最为年长,白庆然最为年轻。苏、白二人关系还亲近些,但与钱博士之间仅是同僚。经过多日一并用暮食,倒是渐渐熟悉起来。
钱博士绷着脸,点头道:“杂役已送去了沈祭酒的屋子,你且去领罢。”
话音未落,钱博士犹豫着,又憋出来一句:“白景询今日是太学最后一堂课,眼下也该回来,不若你顺道去隔壁喊他一道去。”
“我省的!”苏博士大喜过望,二话不说就走了。
他一走,屋内便只剩下了钱博士与许平二人。
许平心中尚还遗憾没法抢今日头一份月饼,听见两位博士说到“月饼”时,忍不住往那油纸包处瞧。不过,眼前更为重要的还是弄清钱博士为何独独唤他而来,赶忙敛去心中多余的心思,十分恭敬地叉手行礼。
礼行到一半,被钱博士伸手托住。
“既已下学,只我们师生二人在此,子津不必这般守礼。”
许平顺势而起,半垂着眼帘,目光投向前方砖石地,面上仍然是一副乖顺听话的好学生模样,心中却略有些忐忑不安。
是他本次旬考发挥失常、退步许多,因而钱博士特意将他找来训诫劝学一番?
正在许平脑海中闪过诸多猜测之时,视线范围内逐渐出现了钱博士的靴子尖、襕袍、革带。
是钱博士离了桌案,背手走到他跟前,声音沉沉。
“子津,你是不是仍重口腹之欲,贪恋食堂孟厨娘做出来的吃食?”
此问如当头棒喝,许平心中一紧。
往常心眼比同龄人多出不知多少的许子津,眼下也愣住,不知要如何答话。
钱博士一贯秉持眼见为实的道理,能有这一问,定然是何时无意中瞧见他沉迷食堂吃食了!
许是见许平久久不应答,面上紧张,钱博士又开了口。
“许主簿为官清廉又乐善好施,使得你在国子监内吃穿用度,必然无法与其他监生相比,手头拮据,故而三年来从不见你去监外用朝食、暮食。”
“如今食堂来了孟厨娘,技艺绝佳,便惹得你一时沉迷口腹之欲。记着上一回在讲堂,我曾说过你此举不妥。”
果真是因为食堂吃食吗?
许平抿唇,低下头来,死死盯着身前一亩三分地,乖乖认错:“是学生错……”
未等他说完,眼前忽然出现了钱博士的右手,上头放着三只叠起来的油纸包,油纸正中央印着“国子监食堂”的模样,正悠悠散着月饼甜香。
钱博士咳了两声,板着脸道:“你这回旬考考得不错,日后要更为勤勉。这三块是食堂送来的月饼,你且拿走,赶紧归家过中秋去。”
老师在给自己……月饼?
许平猛地抬头,难得顾不得师生之礼,睁大了双眼,直勾勾盯着钱博士脸上瞧。
钱博士如今已到知天命的年岁,今日送月饼的事还是头一回,被得意门生这般傻愣愣盯着,颇有些不好意思。
他咽了咽津液,面上的严肃神色一如往常,只是那有些飘忽不定的目光出卖了他心中局促。
“至于口腹之欲……咳,也要注意克制,勿要影响课业。”
钱博士定了定神,右手往许平处又送了送:“傻愣着作甚,快些拿走,不是你说喜爱孟厨娘做的吃食?”
一番话入耳,许平这才悠悠回过神,心中百感交集。
他眼眶微微发热,倏地偏移开视线,意图遮掩。
许平晓得钱博士看重自己,平日里才会越发严厉,要求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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