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相最讨厌别人打探他的事情。
可是无论在文坛或是庙堂,顾相这么多年来惟一饱受非议之处,就是指摘他有悖臣德,纵容君王无度。
这些年来,无论燕帝如何荒唐,顾珩都不曾置喙一句。
今日顾相又为何要处置高大人?
贺风想不明白。
贺风只知道,顾相想做什么,总有他的道理。
墨隐扶着秦观月回宫,将行至长桥时,被一陌生男子叫住。
贵妃娘娘。
夜幕中,一名身姿修长的男子踏月色而来,其人一身玄蓝长袍,脚踏长靴,虽不及顾珩身形高洁,却也眉目俊朗。
仿佛在适才的骊台宴上,秦观月见过此人,但叫不上姓名。
墨隐在宫中当值有些年月,看清来人面孔,忙跪下行礼:奴见过城阳王。
此处无人,不必多礼。陆起戎虚扶起墨隐,又将目光转向秦观月。
先前在骊台,他只是坐于席下远望贵妃起舞,却已觉贵妃犹如琼娥舞弄清影。当下借月光细看,倒觉得颇具娇媚柔婉之态,一时失神,竟忘了此行目的。
秦观月有些不自在:王爷有什么事吗?
距晚宴已有半个时辰,此时诸位王公贵亲早该离宫,缘何城阳王还在宫中?
比起顾珩疏冷的眼,陆起戎的双眼则像是温润的泉,无声淌过黑夜。
陆起戎察觉自己失态,忙从袖中取出一物:本王是来将此物还给娘娘。
他伸出手,一对碧翠如洗的绿松石耳坠在月色下明耀。
这不是方才秦观月扔在后殿的那对耳坠吗?怎会被他捡去。
陆起戎笑了笑:娘娘无需多虑,原是一桩顺手的事。
秦观月感到耳畔一热,但宫中人多眼杂,故对他的笑保持着一丝警惕。
她扬手示意墨隐收下耳坠,屈身一礼:谢过王爷。时辰不早了,本宫就先回了。
秦观月的心跳地厉害,这一晚上,这三个男人每一个都让她心惊胆战,她不知道这皇城中究竟还有什么样的风波等着她。
就像看起来温润的城阳王,不也隐于这黑夜之下,令人捉摸不透吗?
秦观月狼狈地握住墨隐的手,准备离开,却听见身后城阳王低含笑意的声音。
娘娘戴上这耳坠,很美。
第6章
翌日,一场急雨袭来,宫闱遍落满地残花。
顾珩径直向燕宸殿走去,云靴踏过地上杏花,绕过九曲长廊,还没走近殿前,便听见了里头的动静。
殿内燕帝怒喝,声音急躁:顾珩呢?顾珩怎么还不来?
高显高大人因不堪昨日宫宴受辱,此时肿着脸跪在外殿前,哭喊着要燕帝为他主持公道。
而顾珩迟迟不来,燕帝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背着手来回走动,不知如何是好。
顾相怕是有事耽误了,奴再派人去瞧瞧。王内侍在旁手足无措,额上的汗止不住地向外冒。
快去、快去!燕帝不耐地挥挥手。
王内侍连连称是,向身侧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向殿外跑。
正巧撞见了站在殿门前的顾珩。
顾珩秋风扫落叶般扫了一眼跪泣的高显,脚步从容。
小太监仿佛看见神兵天降:顾相!陛下在里头候着您呢。
顾珩淡淡嗯了一声,迈步走了进去。
燕帝如释重负,前来相迎,满眼激动地就要伸手抓住顾珩的胳膊:爱卿,你终于来了。
顾珩假作轻挥拂尘,避开了燕帝伸过来的手,径自坐了下来。
光州之乱,现已平息了。
他声线平缓,像是在说桩轻而易举的小事。可光州学子叛乱之事,涉及之广、牵连之深,又岂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的。
燕帝果然眼中一亮,对顾珩的敬佩又多了几分:朕便知道,只要有顾卿坐镇,世间便没有办不成的事。
顾珩接过侍女奉上的茶盏,眼都没抬:陛下今日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朕燕帝踌躇道,小心地看了顾珩一眼,昨夜的事,顾卿可生朕的气?
燕帝昨夜从醉中醒来,便一直惴惴不安。这还是顾珩为官以来,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给他难堪,可之前再荒唐的事,顾珩也从来不管,怎么昨夜竟然突然如此行事?还重罚了高显。
整整一夜辗转反侧,燕帝睡不着,心下不安。
顾珩抿了口茶,薄凉的深眸仿似能将燕帝轻易看穿。
贵妃是由臣选入宫中为陛下冲喜之人,她毕竟是秦国公之女。昨日之事,不妥。
见顾珩反应如常,燕帝松了口气:还是顾卿考虑周道。朕马上就传旨下去,抬贵妃封号,再赏金玉珠帛无数,可好?
陛下家事,无须与臣交待。
燕帝急忙肯首:那
燕帝话锋直下,意欲顺势宽宥高显。
顾珩很适时地打断:至于高显,他御前失仪,也不合适再做言官,
燕帝心中一紧,高显可是与顾相往日有甚么过节?难道顾相真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顾珩将茶盏放下,面上仍是不见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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