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普通人,也不知道九凤是不是大妖,是怎样的妖,但我接触的妖对我都挺好。苏允像是陷入某种回忆:我阿娘身体不好,需常年用药,祖父年事已高,出海打渔也赚不了几个钱,阿娘吃的药大多是我去山里,林间采。
有一回去东边山头采药,那天才下过雨,路滑,我一个没留神就倒了下去,头磕在了石块上,醒来的时候,倚着一棵桃花树,树上坐着个笑吟吟的男子。
那男子见我醒了,将手中的桃花灯给我,让我一路顺着灯的方向走,便能到家。苏允弯着眼笑了一下,现出点少年的飞扬神气来:其实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是妖了。
我之后常去找他,给他采了许多东西当做谢礼,他都没有再现身,后来估计被我烦怕了,熟了之后也会说几句话,带我去见见他其他好友。苏允转了转手腕,道:很奇怪,我真是一点也不怕,只是觉得新奇。
我听你祖父说这海从前叫九凤海,十几年前九凤就居于此地了吗?薛妤安静听完,问起了自己关心的事。
苏允摇头:并不是。但说九凤十几年前确实来过这边,这海是因她某位老祖而有的名字,她时常过来看看,这次来是在半年前。
薛妤看着他的眼睛,又问:那只和九凤做交易的大妖,你认识吗?
不认识,但有听说过。这个口直心快的少年罕见的犹豫了一下,才挠了挠头:你们要是想知道,我可以说给你们听,但得事先说好,我也只是听说,不知道真假。
无事。你说。
村子里常出这样的事,大家人心惶惶,我曾不止一次问过桃知,他只说那只妖没有坏心思,不会伤害无辜之人,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有人欠下了债,得还。
薛妤再看过去的时候,苏允已经投降似的举起了手,嗷嗷乱嚎:别的我是真不知道了,一点都不知道了。
我想问最后一个问题。薛妤看着那空落落的迎春花架,缓缓出声:既然你祖父那样怕妖,厌恶妖族,为何宁愿忍受常年累月的折磨继续住在村里?你们其实大可以去城里生活。
对于经历过丧子之痛的老村长来说,还有什么是比人命更重要的呢。
薛妤话音落下,苏允瞳仁里嘻嘻哈哈的笑意如潮水般褪去,他扯了下嘴角,摊了下手掌,道:谁知道呢。
可能是我阿娘需要一直吃药,而我,需要攒钱上去大门派拜师学艺吧。
薛妤深深地凝了他一眼,带着溯侑走出了石屋。
她看了眼正当空的曜日,才想说话,就见腰间玉符燃起来,善殊温温柔柔的声音传进耳里:阿妤,你现下有没有空?我这里有些发现,关于陈剑西的。
有空。马上到。
薛妤两人再次大摇大摆从雾到城高空飞过,负责上前记录的弟子在两人走后,颇为不解地看了手册上一排的赤水违规的字样,两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对另一个道:赤水最近,是发了什么横财么。
不知道,圣地一向有钱,出手阔绰。不过赤水往常是最守规矩的一个,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反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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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寺,善殊的住所。
薛妤到的时候,古树底下已经摆好了桌和凳,桌上斟好了热茶,清香阵阵,不远处竹林中风声簌簌,美不胜收。
薛妤落座后,善殊屏退左右,将手边一卷竹简推到薛妤跟前,道:阿妤姑娘,你先看看。
薛妤接过竹简,逐字逐行认真看下来,最后啪的一声合起来,递给身边眉目艳极的少年:看看。
你走之后,我命手底下人着手调查陈剑西。跟悟能主持说的七不离八,他接手雾到城,为人宽和,在百姓中名声和口碑都不错,看不出什么反常之处。
善殊整理了下衣袖,娓娓道来:于是我开始调查他的生平,令人拜访他昔日同门,查他的幼年和过往,最后发现了上面写的这些。
他这个人,处处透着可疑。薛妤锁眉,将昨夜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下,又道:这些东西我们看着也就心里有个数,陈剑西轻而易举就能反驳回去,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说的是,所以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善殊认同地点头,忽而叹息一声:若上面所言不虚,那这个陈剑西,真不是一般人。
薛妤脊背往后稍倾,直到靠在椅子上,她才闭了下眼。
可若是不打这条蛇,我们根本见不着陈淮南。善殊也发了愁:这个人物不现身,我们说什么都是空。
陈淮南比陈剑西小十岁,陈淮南出生时,他已经被当地稍有名气的门派拒绝了五次,说他根骨不佳,悟性不足,难成正果,即使陈父陈母花大价钱也没能买通门中教习。薛妤冷静道:而在陈淮南出生之后,他再去同一个门派,就能同时被长老们看上,哄抢,最后惊动掌门。
为什么?薛妤不自觉皱眉,她并非全然否定一个人的努力,如果陈剑西是咬牙以毅力或是坚持取胜,那她毫无二话,可门派选新生这种事情,往往都是看一个人天生的潜质,前期若是根骨不佳,难道长两日就能脱胎换骨,去旧迎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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