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觉深深瞥了他两眼,起身拎起禅杖,才要转身离开,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哑声通知:那位圣地传人在我来之前到过她住的地方了,她在尘世灯上做了手脚,鬼婴若不想自身受重创,必会在三日之内出世。
我不会管鬼婴。
我只要她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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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之后,朝年捧着本书冲进执法堂偏房,他朝薛妤道:女郎,查出来了。那树确实在谢家入住前就有了,而且很有古怪。
薛妤接过书,一目十行扫下来,在看到最后时眼神冷然凝了一瞬,而后将书合上,道:果然。
迎着善殊和九凤的眼神,她简单解释了两句:这槐树在百年前被种下时,当时的府里恰好没了一名女婴,这女婴也不是意外死亡,而是盼儿子盼疯了的亲娘听信了过路骗子的话,生生将她给溺死的。此后百年,这座府上前前后后有数十名女童死亡。
那些怨气和阴气,全部聚在那棵槐树上。
鬼婴无法覆在人类女子身上,她们承受不住那种力量。可若那女子并不完全是人,又同时怀有身孕,被鬼婴看中鸠占鹊巢,就说不定了。
并不完全是人。溯侑垂着眼,睫毛上都蒙上一层细密的汗,他不敢抬头,只是轻声吐字:像,陈淮南那样的
薛妤点头,当机立断道:去城南。
鬼婴三日内会出世,届时必定闹出大动静,我们先去布阵,将那块地方与城南地界隔开。
好。善殊温柔应下,道:等我片刻,我准备些镇压的东西。
朝年等人也一溜烟跑去准备之后三天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唯有薛妤和九凤在树荫下吹风,一个在想事情,一个在看热闹。
诶。九凤最终还是憋不住话,她蹲在地上,捡了几片叶子在手里把玩,道: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看重的那只小崽子,疼都快疼死了。
薛妤终于看向她。
九凤见状,朝天上翻了个白眼:不论鬼婴还是那灯,再或者那棵树,都是大阴之物,你带他转一圈,自己没事,他呢,他
说重点。
九凤没好气地加快了语速:生长期提前了。
第32章
晚霞挥洒出极致绚烂的几抹后在天际销声匿迹,人间四月的晚风徐徐拂在人的脸上,动作之间,是说不出的柔和缱绻,温存小意。
薛妤听过九凤的话,转身回望,才发现溯侑一反常态的远远落在后面。
他长得高,骨架削瘦,站在才点起的灯盏边,被拉出长而虚幻的一道黑影,微微落着眼看不清神色,整个人几乎要无声无息溺进如潮水般涌上来的夜色中。
薛妤走到他面前,道:溯侑。
抬头。
少年身体有一瞬的僵硬,他沉默着屏息了片刻,半晌,像是不甘心,又像是怀着某种执拗的目的,舔了下干裂的唇后沉着哑意开口:女郎,我没事。
我
薛妤皱眉,根本不听他各种不将自己当回事的强撑借口。她伸出长指,落在他线条流畅的下颚,而后稍微用力,就将他整张脸挑了上来。
溯侑剩余的话一下自动消音。
橘黄色的灯光下,他一张脸像是才从水里捞起来,连睫毛上都蒙着汗涔涔的水珠,抬着眼躲避薛妤视线时,那些汗珠便一颗颗顺着眼睑滚下来,悬悬挂在下巴上。
若说他先前脸色是不正常的白,现在两腮则漫出高烧一样的红,现出一种甜蜜的成熟的桃李般的艳色。
这就是你说的没事?
薛妤问。
这样的动作下,溯侑的神情避无可避,他捏着宽大的衣袖,不知是因为全身各处拉扯着渐渐令人难以招架的疼痛还是一些别的什么,指节用力得泛起急骤的白。
他此刻神情像做了错事被大人偷抓的孩子,既茫然,又忐忑。
妖芜果,用了没?薛妤话才说出口,就觉得问了个多余的问题,于是她收回手,言简意赅道:拿出来。
溯侑照做,橙黄色的果子完完全全占据了她的掌心,他看着她拧着眉,垂着眼,难得有些笨拙地施展起属于妖族的催长术法。
风一吹,灯一晃,她半侧脸颊分明冷若冰霜,他却愣是从中看出了几分耐心。
对他的耐心。
妖芜果吸收了精纯的灵力,眨眼间便冒出一棵细嫩的芽,那棵芽甫一舒展身姿,就像是有自主意识般缠上了溯侑的手腕,嗖的一下钻入血肉里,没了踪迹。
薛妤再一抬眼看他,少年长身玉立站在灯光下,从眉眼到发梢,每一处都透露着被安抚住的乖巧和听话。
等下你别去了,就在执法堂休息。
并不是跟他商量的意思。
换句话说,等同于命令。
溯侑一直强撑着不说也是这个原因。
其实与鬼婴博弈那样的场合,他和朝年等人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可四星半的任务难得,即使是薛妤,也仅仅接过两次。
若是能全程参与,对他而言,亦是一次难得的能够成长和磨砺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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